一路往上,霜土枯枝,满目萧瑟,除了松柏,草木都已是凋谢了,能够看到上积了雪顶的山,极高极陡,显出青黑的颜色,嶙峋的怪石参差竖立。苏丑儿曾经就是在这里将我推下去的,没想到过了这些日子,却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将赶车的二猫子留在外面,只叫婆婆跟着我,不想留连这冷峻的景致,便加快脚步。刚走进寺院的大门,就有小和尚迎过来,鞠躬道:“蝶公主殿下,师父等您许久,您今日可算来了。”
我莞尔一笑,表示感谢,“有劳大师还记得我的生辰。”心里打鼓,是哪个大师啊!
“师父每年都为殿下主持祈福,当然是记得的。”他低眉顺眼,提到师父,很是恭顺。
噢,原来在这个时代,贵族们祈福还有专门的和尚主持,真是太有范儿了。不过这位每年为我主持祈福的大师,我实际上还不认识,他人怎么样,与蝶公主的关系又是怎样,万一这大师得道成仙了,把我一下子看出来不就坏事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微微鞠躬道:“两年未见,不知大师近况如何?”
“甚好甚好!有劳公主殿下挂念!”小和尚甚是惶恐,完全是受宠若惊,看来以前的蝶公主必定不像我这般客气的,我便改换了声调,肃声问:“大师在哪边,我这就去拜访他,请小师父带路吧!”
小和尚这才恢复了平静,却又露出一丝为难,道:“殿下,师父在福禄殿,可是刚刚有贵客到访,所以特意嘱咐了圆直师叔为您主持祈福。”
刚刚还说等我多时了,现在又说有事走不开,把我推给别人,这老和尚真是的。罢了,什么圆直圆弯的我都不认识,随便是谁主持了,不就是个形式吗?而且不是故交,也好掩藏身份。
我便笑着说:“圆直大师也好啊!请小师傅前面带路!”
那小和尚面上一松,看样子是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本来还怕我不依不饶不成吗?不过以前的蝶公主确实是个难伺候的主儿,哪有我这么好说话——想到这一层,我突然心生奇念,我总不能像我前世里那样跟谁都和和气气的好脾气,将蝶公主的作风抹煞掉,别人心生疑念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也拿出点暴烈,或者是乖戾来?
小和尚在前面引路,转过来说一句,“殿下,请这边走。”
我忽然停住脚步,冷冷的问他,“对了,我刚才忘了问你,是什么贵客来了?”
果不其然,小和尚吓了一跳,慌忙过来道:“小僧不知,师父说是贵客,便是贵客吧,不然也不能让小僧把殿下这样的贵人带到师叔那里去!”
嗯,此言极是,我心里琢磨。其实我在沧海帝国算是什么,不过是一个质子,能够自由活动就不错了,比我有权有势的人那么多,随便哪一个都可以把我挤到靠边站,虽然小和尚话说得客气,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郁闷!
继续走,很寒冷,连天色都是铅灰的,海风凛冽而刺骨,在这山上更没遮挡。来进香的人却很多,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小和尚把我们带进朱红色的二门,里面是一方及其雄伟宽敞的院子,香烟缭绕,有若仙境,可黔首百姓却面露苦色,虔诚地排了长队站在烟雾中,握了香表,好像一排长长的木篱。我心里感触,贵族要祈福,一定是高官厚禄,飞黄腾达;然而百姓所祈不过是温饱和平安,这样的一个世界,原本便是这样的。
此间正是普贤菩萨的正殿,那位圆直大师便端坐在正殿之内,手执木杖,不时敲击银鈊,为来人祈福。
我明白了,这个圆直大师今日当值,安排在大殿主持所有人的祈福,我竟然被排挤到这里来了,跟这些黎民黔首一样对待。就算我前世是一个平等主义者,但此一时,彼一时,好歹我现在是一国的公主,是沧海帝国的客人,连一个寺庙都这般羞辱我,简直是欺人太甚!
一直陪着我的婆婆也满面怒色,狠狠瞪着那小和尚。可小和尚却对那花白胡子的圆直耳语了几句,就钻进烧香拜菩萨的香客中间不见了!
“殿下,我们回去!这简直是狗眼看人低!”婆婆扶我的手臂,恨恨地说。
“不,不走!”我冷笑了几声,“既是来祈福的,不祈到怎么就能走?”我倒是想看看这些老和尚要耍什么名堂?
我蹲在圆直老和尚面前,看他老眼昏花的样子,大声说:“圆直大师,久违了!”
他未睁眼,缓缓开口问:“来者何人?所祈者何?”
哼,你师兄不是跟你嘱咐过了吗?刚才那小和尚又在你耳边唧唧歪歪了半天,还要问。
“赵初罗蝶,祈福!”我冷冷道。
“生辰几时?”
讨厌!你那势力师兄难道没有告诉你?我真想一把揪住他的花白胡须,把他从那个金锦蒲团上拽起来……七天后,应该是……“十二月初十”
“哦,哪一年?”
呃……
我听苏丑儿讲过,我是十二年前被送到沧海帝国的,那一年我五岁,那就是说这个身体现在只有十七岁。可古人的纪年法应该是皇帝的年号加上年数——XX多少年,那一年按照沧海国的皇历,应该是什么多少年呢?
这下窘了,我也顾不得生气了,在记忆中苦苦冥想,看能不能捕捉到一丝信息,突然一声莺语从后面传来,如银鈊相击,十分悦耳。
“是威海历十五年,妹妹怎么连自个儿的诞辰日都忘了——”
我一回头,汗,竟然是咏舞薇。她披着一件红锦大氅,领口缀着白狐皮毛,如同雪中红梅,娇艳异常,映得俏脸粉生生地白;眉目含情,云鬓高绾,珠光宝气,神采奕奕,真真地倾国倾城。连我一时间也看呆了,她笑容温婉,声似银铃,抓了我的手柔声道:“妹妹怎么穿这么少?连脸都冻青了!”
哦,我马上自惭形秽,本来想着寺院清修之地,就穿的朴素一些,早上便选了一身素白的衣裙,只是用厚一点的浅紫色长锦作了围巾,打了个结围在脖子上保暖。头发也让丫头梳了简单的发髻,只绑了一只米老鼠的琉璃发绳。这样的装扮,其实除了裙子长一些,是我前世里逛街经常的装束,清爽简单。可是跟这沧海第一美人比起来,那就真是小鸡比凤凰了。
不过说真的我不怎么觉得冷,可她说我脸都青了,难道是生气的缘故?她竟然将自己的暖袖套到我手上,关切地说:“妹妹可别冻坏了!”
好殷勤!我不知为何她突然对我这么好,心里一千个别扭,却无法推辞。
她朗声道:“妹妹,你是威海历十五年腊月初十诞生,与我一天生日,我比你虚长了一个时辰,你便叫我一声姐姐,你自己都忘了么?”
我这下可是当真晕倒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