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河贯穿了易开市的嵴梁,当进入这后夜,便褪去了夜的喧哗,沉静中,似乎能听到她作为一个母亲般的呼吸。沿河一路上烂漫的路灯,为她妆点上温柔的华彩。一阵清风吹过,除了河面上跳动的涟漪,一盏河畔的路灯,完成了它最后的守望,闪了两下,便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天亮之前,总有这样一段时分,世界会进入极度的黑暗之中。
那一刻,星辰弥散,月亮消亡,夜黑得让人窒息。或许是对将要来到的光明感到恐惧,或许是最后的挣扎,每一寸空气都在疯狂吞噬着身边的一切,之后这汇在一起的黑暗,在沉默中极度浓缩成一点,让你感觉到一种绝望。
之后,这黑暗勐地爆裂开来!那是远方的光明,席卷着夜的沧浪,由一抹,到一片,再到铺天盖地,摧枯拉朽将方才不可一世的黑暗淹没,终于,太阳归来!如一个英雄托起了宝剑,将朝阳举到了天上。
这段时分被称之为——拂晓。
…………
在这突然暗下来的无光区域里,一点红盛了起来,又暗澹下去。阴影中,一张苍白而呆滞的面孔轻轻浮现出来,吐了一口烟。
他蜷缩着身子,原本白色的衬衣,已经十分褴褛,上面纵横交错着血痕、破洞和脚印,还在滴血的右手上还有打斗后的血肿。只好用左手将指间最后一根褶皱的香烟轻轻掐灭。
随着身边最后一点的光亮消失,他空洞的双眼也失去最后一点神采,呼!他用力站了起来,绝望地走向身前的北冥河。一边走,过去一整天的经历,再次如电影放映一般在脑海浮现出来……
…………
早晨的时候,即便窗外稀稀沥沥下着雨,他心情也还是不错的。工装领带打好,小伙子轻轻拿起自己的工作牌,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李未杉、地产经纪人,家乐居房地产有限公司。看着工作牌上自己穿着西装精神抖擞的样子,李未杉脸上出现一抹阳光,今天一定要争气!抬脚便迈出了家门。
小同上班已经有三个月了,今天就是他转正的日子!但其实,他并不喜欢这个工作,甚至有些反感它……
半年前带着一腔热血走出大学校园,而梦想与憧憬如同天上的白云一般,既随意飞翔,也触不可及。国际经融与贸易专业,听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但脚踩着大地后才知道,哪有这么多的国际金融给你做?光是找工作就找了近三个月,接连的碰壁和打击下,小同看着自己即将告竭的生活费,选择了自己比较排斥的一个职业——销售,从而来到了这家公司。这一干就是三个月,但是无奈的是,截止到现在,只发了一个月的工资,更别说什么提成奖金了。
从家到公司,有近四十分钟的路程,李未杉却大步走着路,一是因为能省下路费,二是可以锻炼一下身体。没多久,公司所在的街道就近在眼前。
这是一条略显贫瘠的商业街,藏在了市中心的边缘,这里星罗棋布,塞满了大大小小的房地场有限公司,当然,这是好听一点的说法,难听一点的话,就是房产中介!楼下的卢大婶一如既往的在楼下支起了几张不知多久都没变过的广告牌,一见李未杉来了,突然难得的挤出了一抹微笑:“这么早啊!”
李未杉不禁有些纳闷儿,自己在这公司是出了名的“好欺负”,而这卢大妈平时那都是冷眼相对,十句话没一句好话,今天竟然主动和我打起了招呼,嘿!这卢大妈今天是怎么了?脑子里虽然这样转着,但他还是带着一张灿烂的笑脸回应道:“早啊!卢大妈!”
随着话音,卢老妈子凑到小同耳边说道:“梁总已经来了,说是等你到了以后,直接到办公室找他。”
小同心头一凉,这卢老妈子话里怎么听出股怪味儿,都知道最近公司效益不好,三个月之前小同刚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很多人不知原因的走了,接着这三个月,陆陆续续又有很多刚满试用期的员工被无情辞退。眼看自己在这儿刚满三个月,难道……?
李未杉礼貌的回了一声谢谢,皱了皱眉便几步上了电梯,来到只有一百多平米的公司,心里布满担忧走向老板办公室。
磕、磕、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声尖细的男声:“进来!”
李未杉深呼一口气,推门而入。房中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三角眼,有些胖,油光滑亮的皮肤上有一两颗大痘子,粘在一起的头发上顶着一个“地中海”。办公桌上摆着一碗刚吃完的早餐,而这梁总把脚搭在了桌子上,手里正拿着一根牙签在“滋滋”的剔牙。
“梁总,你找我啊!”李未杉似乎对这老板的不修边幅已经习以为常。
这梁总收了双脚,缓缓站起身来,来到李未杉的身边,伸出一只肥肥的大手在李未杉肩上拍了拍:“小同啊,你自己觉得,这三个月,在公司里干的怎么样?”
李未杉有些忐忑,也有些尴尬,低着头说道:“我觉得自己还行,上周完成了两单租房合同,感觉已经步入正轨了。”
“觉得还行?呵呵……”这梁总讪笑了两声后,回身拿起桌上的一叠绩效报表往李未杉身上甩了过去:“自己看看,这是你这个月的绩效!”
李未杉慌乱的接过报表,定睛一看,上面简陋地写着公司里九个下属员工这个月的绩效成绩,那些之前一直游手好闲的同事们,在这报表上的成绩竟然都奇迹般地窜了起来!终于,李未杉在倒数第二排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看完了吗?”梁总斜着眼瞪住李未杉,只见小同低着个头,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半晌,小同把报表轻轻放回了办公桌上,唯诺道:“对不起梁总,我……我下个月一定努力!”
那梁总听完这话,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往前倾:“对不起?下个月?你觉得你这个成绩,能到得了下个月?”
李未杉咽了口唾沫,继续维诺道:“只要梁总相信我。”
“那我要是不相信你呢?”梁总捏着怪腔继续说道:“我也不是故意泼你冷水,但小同啊,你文凭也有,相貌也正,近一米八的大个子谁不喜欢啊,但是老哥给你说个实话,这销售可能不太适合你,为了你的未来,也为了公司的发展,咱们这试用期就到这儿吧,除了公司这扇门,依旧是你的天下!”
李未杉听完,沉静了一会儿,咬着嘴唇说到:“梁总,我平时温温吞吞,甚至有点怯懦,但是我不傻,我自己的成绩自己知道,别人的成绩我也看在眼里,在公司也应该是数一数二了,其实,你改了绩效报表就是想让我走。”
梁总抢过话茬:“你别乱说啊!”
李未杉接着说:“梁总,别说了,我走,你把我的两个月工资发给我吧。”
梁总一听这话,像突然一下得了失忆症:“工资?什么工资?就你这成绩,公司白白养活你一个月,你还有脸要工资!”
李未杉眉头瘫了下来,脸上的和善化成了悲伤:“你说什么?”
那梁总蹬鼻子就上脸,趁势大吼道:“我说让你赶紧卷铺盖走人!”
这声音在拥挤的办公楼里回荡,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反复痛割着李未杉的纯真。
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他脑袋上的青筋微微地突起,三个月以来的受到的种种欺负和谩骂像决堤的洪水,狠狠冲蚀着自己的理智。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你还呆在那干嘛?”梁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出声质问道。
而李未杉没有说话,依旧呆呆地杵在那里。
“我问你话呢!你走不走!”梁总继续逼问。
就在这时,李未杉的嘴角,微微地抽动了一下……两下……三下……之后是一阵病态的痉挛抽搐,也就短短十来秒,李未杉终于恢复了平静,但细看之下,便发现他的神情,已经有了巨大的不同。
原本梳向一边的短发刘海,此时变成了中分而开;原本塌下去的眉毛,此时倒立着像两把刀锋;原本哀落的眼神,此时正怒目而视!最特别的是他的嘴角,原本下瘪的嘴角,此时正用一种邪异的弧度扬起,彷佛发现了世间最好玩的趣事一般,耐人寻味,甚至连声音都……
“呵……嘻……哈……嚯……嘿,你问我走不走,我……要是不走呢?”李未杉一歪脑袋,直勾勾盯住眼前的梁胖子。
那梁总亲眼见到这场大变,不由得有些发憷:“你想干什么?”
“哈哈,说出你可能不信。”李未杉将嘴巴凑近梁总的耳畔一弯:“我,什么都想干!”
话还没说完,李未杉快速地张开大嘴,一口咬在那梁胖子的耳朵上,下颌一用力!
撕!
“啊~~~!!!我的耳朵!”梁胖子怪叫一声,用力的推开李未杉,一摸刚刚被咬的地方,那里还剩下耳朵,就剩一个耳根子了!梁胖子不由怒火攻心,一手捂着鲜血直流的耳根,另一手抄起身边的一张塑料凳就朝李未杉砸去,口中还囫囵的喊着:“妈的!李未杉!老子弄死你!”
只见这胖子蜷着腰往前一冲,莫约一百六七十斤的身体撒将开来,真要撞实成了,那可得散了架。
但那李未杉不仅不退,反倒是右手握拳为锭,直直迎了上去!对准了那胖子的面门,就是一捅!
噗!
撞击声和拳头的声音好似同时发出,那李未杉被狠狠地撞到了墙上,但反观那梁胖子,虽然用手卸了些拳头的准头和力度,但这一拳却是扎扎实实磕在了自己的口鼻上,他蹲在地上,将捂着大嘴的手摊开一看,两颗黑黄的牙齿和着鲜血就从口里掉了出来!
打斗声将办公室外的人都引了进来,三两个巨汉冲过来架起李未杉就往外拉,李未杉大吼一声撒手,冲到梁胖子身前,又是一拳轰在梁胖子支在地上的手背上,嘴里一字一句的说道:
“记住了,我不是李未杉,我叫李、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