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向晚到了公司打了卡,还未到上班时间。她在办公室内四下回顾,四年前一次站在此地时,她谨慎又勤力,把这里作为一个全新开始。
已经提交辞职报告的邹南正式进入交接流程,由史晶派了一名行政助理做暂时跟进。
张彬言及此事,十分不满,语气差到极点:“临近年底,形势较差,现在谁敢轻举妄动?这时候尽添麻烦,扶不上墙的东西。”
莫向晚只是平平淡淡说:“人各有志,该说的该做的我仁至义尽,按照流程办吧!她的工作我可以兼一部分。”
但那一部分没有让她兼,在史晶名下派了一个行政助理过来,也是个聪敏的小姑娘,整天同邹南凑在一起,由邹南培训。
邹南会把流程一一讲明,连带每个经纪人和艺人的脾气性格都说讲一个清楚。谁讲她不是一个尽职好员工?
莫向晚问她:“什么去那里见工?”
“开春以后,他们有部反腐剧要拍,前期的宣传工作由我过去接手。”
莫向晚鼓励她:“好好做。”
邹南感激不尽:“老大,蔡导对你赞不绝口。”
莫向晚真心实意对她讲:“我会离开这个行当。”
“那多可惜?你这么多年赚下的人脉。”
“我相信所有的事情能够触类旁通,人脉也可以通用,你讲对不对?”
邹南信服地点头,她还是贴心,将消息分享:“现在许多事情都是史晶和许淮敏在管,财务部那边沉默是金,宋谦基本不管艺人事务了,人事部要招企划专员和跟案经理。”
莫向晚听了以后点点头。
史晶在吃午饭的时候找她一起去白领餐厅。
她们共事这么多年,鲜少会有交流,甚至莫向晚同她打交道都不如同许淮敏多。但经过林湘的葬礼,她对史晶的印象又改观了一番。
两人还是有那么些共同话题。
史晶问她:“merry,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小姑娘直接调给你用,算你的编制。”
这是一株极大的橄榄枝了,莫向晚有些诧异,史晶的笑容充满诚意,因此她隐晦讲道:“我觉得还是招聘有点经验的人会比较好。”
史晶问:“哦?”
她在示意她讲下去。所以,莫向晚说:“因为能够应付好业务转换。”
史晶微微怔一怔,才说:“merry,你一般不同宋谦和张彬那些人混在一起。”
莫向晚微笑:“男女有别,我们只需要配合良好就好了。”
“我们的配合也一直不错。”
“嗯,你帮我许多。我们如果有什么证件办理或物流需要,你总能一时间给予援手。谢谢你,小史。”
史晶吃掉一个芒果布丁,拍拍手,对莫向晚说:“工作八小时,上下齐心,快乐简单才好。和你合作我很愉快。”
莫向晚不禁又正眼看一看眼前的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同事。
史晶有一张单纯的面孔,圆圆的娃娃脸,还有一双月牙眼,笑起来特别甜美。她和所有出身好的女孩一样,在一个环境可控的单位里享受一份工作。她在“奇丽”经历了恋爱、结婚、生子,几乎要让人以为她将老死在此地。
但是并不麻木,也不是一昧享受。她这么快就能接手她和宋谦的工作,把过渡角色担当得如此棒。
史晶还对她说:“工作不就是这样吗?merry,轻松一点,我在这里拿这些钱多做些事情是应该的。如果你可以再上层楼,拿更多薪水,岂不更好?”
莫向晚用一种防备的姿态往后仰了一仰,但是史晶不管,挽住她的手臂同她一起回到楼上办公室。
前台那边正放着一个透明的礼品盒,史晶的助理和于正的秘书同心协力在进行包装。
于正的秘书问史晶:“史经理,先前忘记跟你确定一下,于太太今天晚上在利苑定的是几点?”
史晶想也没想,说:“七点。你们先把蛋糕送过去交给他们的店长冷藏就行了,于太太是老客人。”
秘书和助理都记牢,她们还有一处没包好,莫向晚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蛋糕上面用金箔的字写“我的爱”,后面的半截看不到。
但莫向晚心平气和,她回到自己座位上,忽然想起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管弦联系了。
莫向晚是在下午开完一个会之后,才下定决心给管弦打个电话。
这个会议是关于艺术节开幕式的总结会议,于正对各项工作略做总结,但流程潦草,他并没有做详尽的分析。除操作部门相关头头外,行政部史晶也列席。
莫向晚冷眼看着,门门道道,愈加清楚。
她择拣了一个居中的位置坐,谁都不靠近。
待会议结束,她给管弦打电话。
管弦笑得还是那样豪爽:“你的气生完了?想到我了?我在你心目中没比秦琴低到哪儿去吧?”
莫向晚轻声叫她“管姐”,问:“最近好吗?”
管弦的声音一如既往慷慨,数落她:“你多久没来more beautiful了?
莫向晚老实说:“快一个月了。”
“你也知道啊!今天来不来陪我喝个下午茶,在我酒吧旁边的小咖啡馆。你有外出权限。”
莫向晚看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她听管弦这样说,是不得不答应下来。
临出去前,冯阿姨正拿一盒蛋卷迎面过来,抓住莫向晚的手就感激涕零了。
“法院要重审我们的动迁案子了,莫小姐,我怎么谢谢你才好?”
莫向晚惊讶:“这么快?”
冯阿姨一定要把手中的蛋卷给她,她看一看,还是精装的进口蛋卷,冯阿姨礼轻情意重地来聊表寸心。她说:“多亏你介绍莫律师给我,他讲一句话顶得上我们去动迁组吵闹十句。动迁组那些人怕他呢!他就把动迁费在副区长面前算了算,区长就发话了。”
这教莫向晚共同荣耀,她笑着说:“那当然最好了,希望这一次法院可以秉公办理。”
冯阿姨不住点头,连连喟叹:“这个世道上,不认得人真是不能办事,认得热心人是真叫福气。莫小姐,我不知道怎么去谢谢莫律师,他是你亲戚对不对?”
莫向晚没有否认,只是笑着摇摇手里的蛋卷:“我把这个带给他。”
冯阿姨面红:“我怎么好意思?这个给你们家非非吃,等我们的动迁款下来了,我一定要请你们两个吃饭。”
莫向晚拍拍她的手:“冯阿姨,是你太客气了。”又问多一句,“最近仙琼阿姨的情况还好吧?”
冯阿姨脸上忧愁顿生:“情况不大好,前一阵子公司募捐的钞票都用上去了,不是说好要上电视台还要募捐的吗?”
这件项目莫向晚倒也清楚一二,宋谦早先就与电视台的栏目组接洽,但栏目组最近紧跟香港大牌和奥运冠军的爱心大使活动,一时半刻没有谈得下来。
这是极少有的情况,宋谦在这行当里混了这么多年,效率从不曾会如此之低,人面也从不会如此难以打开。
冯阿姨讲:“老总和宋经理张经理后来又捐了点钱。”
说得莫向晚颇有不解,但冯阿姨说:“老总还是讲情意的。”
这也是莫向晚疑惑和思不定的。
人待人的真心实意,都是因缘际会。有善一面,有恶一面,恰如多棱镜,不方方面面看,是看不清楚的。
莫向晚做好外出登记,在这个光线充足的午后,赴朋友的约会。路中还收到另一个也算是朋友的人的电话,梅范范的声音又镇定又疑惑又有掩藏不住少许兴奋,还有些许迷离,不似正常状态下发出的声音。
她先说:“晚晚,飞飞姐不成障碍了。”
这话莫向晚没听懂。
梅范范继续说:“飞飞姐被搞定了,她不要我的钱了。”
莫向晚也疑惑:“难道她幡然悔悟?”
梅范范“哧”了一声:“你以为母狗会改掉吃屎的习惯吗?有人豁了翎子给她了,她不敢动了。哈!平白无故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晚晚,我真该谢你!”
莫向晚更加疑惑:“你谢我干什么?”
梅范范讲:“因为飞飞姐说,要我谢谢你,赞扬你小晚晚洁身自爱,自然有人爱。”说到此处,梅范范是没有掩住一丝醋意,“晚晚,我老早知道你魅力无边,我还这么蠢头蠢脑要把事情往复杂的方向做。你有这么好的靠山,我竟然不知道。”又有无限凄楚,“我本来还以为——我自己才是孤鬼一只,晚晚,你好运气。”
莫向晚疑惑愈加大,可又有丝清明和了然,心神不禁一凛,也听出梅范范话语之外的心思异动。
她不想在此刻猜测和解释,以耐心的口吻同她说:“那不是很好?你就要拍好电影了,将来一定会更好。听说这部片子要竞选奥斯卡,范美,你要加油!”
梅范范笑了一声:“你终于叫我范美了。对,我改名换姓,等的就是这样一天。我是要赢的。但是晚晚,我听了飞飞姐的话想了想,像你这样平平淡淡就找到这么好的靠山,也是老好老好的。”
莫向晚抚慰她:“范美,我们从头来过,都很吃力的。我祝福你。”
梅范范那样叹气:“我只是个庸俗不堪的人。”
“哪里会?有导演帮衬你,说过你有天分,多少女星都得不到这样的机会?”
“我有吗?我没有的,我知道我没有的。他们都叫我‘睡遍北影无敌手’,我睡了多少次才睡到一个机会?可是最后还是被人耍了,我在宾馆里把睡了我不兑现的制片人狠狠抽了两个巴掌。于太太正好开门,这门一开,机会才到。原来我睡了这么多次都是白睡!于太太,呵呵,她是个惜才的,就是多情了一点,要我去整她老公。这个女人,一个电话可以叫文艺片导演来看我表演,有背景更大的抢了我的角色,她还有办法让我再上一部戏。这么个女人,却要用这么幼稚的手段去试她的老公?女人没有男人爱,就是不值钱,就是这点贱。”
莫向晚不愿意听下去,这么**又纠缠的故事,完完全全不关她的事。
有些事情她不想管,也管不了。连管闲事的管弦姐姐都不是件件闲事都管,更何况她?她也不是梅范范的怨气桶,她很少撒谎,但是实在不想再和梅范范说这样的话题,她骗她:“我马上要开会了。”
梅范范“吃吃”地笑:“晚晚,你现在不想应付我了吧?你到底是看不起我的,以前你爸爸是副行长,你穿好的吃好的,你和我成绩一样不好,但是老师就是对你好。你就骗我吧!你明明在外面,我都听到汽车的声音了。你不诚恳,晚晚。你有靠山,我没有,你还骗我,你以前不骗我的,大肚子了都找我问打胎的地方在哪里。可是你又帮了我,我要谢谢你。晚晚,我们还是朋友吧?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的那个少爷是不是叫mace?”
莫向晚不答,单单只说:“范美,你当初照顾过我,收留我这么长时间。”
“是啊,我们本来已经两清了,对不对?好啦,晚晚,我要跟你说再见,我刚才和飞飞姐喝了点酒。我们干杯泯恩仇。”
莫向晚在她挂电话前,提醒了一句:“范美,你别再嗑药了。”
但范美在那头已剩下“嘟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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