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
百姓们已经聚在一处,满头雾水地猜测着叫他们来的目的。
“这天,眼看着要黑了,咱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可不是嘛,连个由头都没有,平白无故就叫咱们等在这里,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哎,这儿反正人多,不如咱们……”
最边缘几个人交换过目光,猫着腰,一点一点往不远处的干草堆挪去。
“咱们就这么走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怕什么,到时候问问他们就知道,你要是愿意耗着……”
“几位这是要去哪儿?”
弯着腰的男人走到一半,面前突兀地出现一抹裙角。
人一开口,他们立刻分辨出这声音的主人。
“小姐,您怎么来了?”
唐初雪嘴角抿着,辨不出喜怒地说:“我再来得晚些,岂不是见不到几位了?”
“哪里哪里,您这是什么话,我们不过是觉得那边人太多,过来换换气儿,这就回去了。”
到底忌惮着唐初雪,几个人刚才还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却像是见了猫的老鼠。
没计较几人,唐初雪绕过他们,径直走到了最前面。
陆羽便在唐初雪身侧跟着,见她站定,与她隔开了几步。
“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两件事情要说,小姐担心大家看了布告没有主心骨,特意将大家都叫过来,京中传了圣旨,今年起要加赋税……”
扯着嗓子将大致内容说了一遍,底下越来越嘈杂。
陆羽话还没说完,声音被已经被淹没。
“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啊,罢,我反正家中无妻儿老小,一头撞死在衙门外算了!”
吵吵嚷嚷中,一道悲凄的男声格外突出。
说罢就见他往城内跑去,俨然要自寻短见。
“快将人拦住!”
唐初雪话落,周遭的难民却没动,甚至有人跟在后面要去闹。
“拦他做什么,朝廷这是摆明了要我们去死,莫说是他,我也不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雪灾刚过,又出现了兵变,如今好不容易稳定下来,骤然又来了这样的事,谁能冷静得下来。
眼见场面要控制不住,城内涌出一队衙役。
领头的,正是先前那位王捕头。
“乱哄哄的闹什么,老远便听到你们吵嚷了,这又是要做什么?”
自古民不与官斗,即便只是些府衙的人,却也足够让百姓们不那么冲动。
“王捕快,您给评评理,如今要收六成税,这不是逼着我们去死吗?我们干脆随了人家愿算了,也省得到了交税时为难。”
前头的还是个熟人,一见王捕快,便握住了他的手。
“怎么就要逼死大家了,还有一件事,大家不妨也听一听。”
衙役将人拦住时,唐初雪也快步走了过来。
“我和王爷都在,还能眼看着大家被难住吗?”
“可是……”
“增收赋税是不假,可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可以让大家田里的收成翻几番。”
“只要大家肯配合,到最后余下来的,绝对要比前几年多。”
唐初雪一开始就没想瞒着百姓,只是不能像往常一样贴布告。
否则百姓一传十十传百,乱起来才叫难办,不如将人集中到一处。
帮助难民的事情还在眼前,一听她这样说,不少受过恩惠的人被安抚了下来。
“您说得是真的?”
“可是,每年那些收成已经是我们累死累活种出来的,如今再翻几番,我们岂不是要累死了?”
“小姐……”
各式各样的问题,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莫说唐初雪只长了一双耳朵,哪怕长上十双,这种情况也要不够用了。
“安静!”
“都先安静!”
唐初雪喊了两声,可种种目光都落在身上。
殷切的,犹疑的……
城门口,一时间喧闹起来。
里面的人也跟着出来凑热闹,将城门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还是王捕头出马,这才控制住了局面。
“你们吵成这样,要小姐如何开口?小姐人都已经在这里了,难道还是为了骗你们不成?”
这话一出,争相开口的人顿时噤声,一个个面面相觑,没再抢着说话。
处理好这边,天已经彻底黑了。
唐初雪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王府,透过门看见主院还亮着灯。
思及矿山一事,唐初雪抿了抿唇。
一进院里,唐初雪便闷声不吭将自己关进书房,叮嘱了白露几个守在外头。
蜡烛将将燃去半支,烛泪滚滚而落。
半晌,陆羽经了通传进来。
“小姐,您要的人找好了。”
门扉轻响,陆羽的声音传了耳朵里。
唐初雪应了声,道:“你去吧,明天晌午再过来。”
夜已深了。
李斯年就坐在主院书房里,院内的人进进出出几次,带回来都是同样的消息。
“她还没睡?”
“灯确实还亮着。”
觉出李斯年心情不好,下人不敢多说,只照实说了情况。
良久,李斯年淡淡道:“让人做些宵夜送过去,提醒她看看时辰。”
下人应声,急忙就要去办。
桌后,陷在椅子里的李斯年却忽然改了口。
“罢了,做好先送过来吧。”
门轻轻一响,唐初雪头也不抬,随口说道:“蜡烛是刚换的,你们先睡吧,我忙完自己洗漱就好。”
脚步声渐近,来人却没开口。
唐初雪心道不对劲,不等开口,面前的纸上便投下一片阴影。
“王爷,你怎么还没歇下?”
墨色衣角落在眼前,唐初雪瞬间猜到了来人的身份,眼睛亮了亮。
“听他们说你院里灯没熄,让人做了些宵夜。”
李斯年将碗向唐初雪面前推了推,撇过头说道。
“就知道王爷待我最好了,做的也是我爱吃的,你可吃过了?”
唐初雪全当看不见李斯年在闹别扭,面条浸满了汤汁,看着便让人食欲大振。
她下了山还没吃一口东西,嘴上客气着,筷子已经捏在了手里。
“吃你的就是了。”
李斯年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话也少了些。
只是眼角余光,片刻也不曾从唐初雪身上移开。
书房中一片静谧,不时传来细小的吞咽声。
即便饿极了,唐初雪也没失了仪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