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习惯,我也不要,好多事情我自己都会做,不用丫鬟帮忙”,乐轻悠摆摆手,捧着被丫鬟用纤细好看的手放到她面前的粥碗,吸溜喝了一口,又问道:“我哥哥他们什么时候去上的学?”
云老夫人真是越看这小丫头越喜欢,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哥哥们早就上学去了,走时还嘱咐我们别吵醒你、你醒来后不能给你吃什么……拉拉杂杂说了许多。”
“哥哥们就是这样,特别容易不放心我”,乐轻悠笑着说道,又问云老夫人,“您来的很早吗?”。
“是啊,睡不着,我和你外祖父就过来了”,小丫头不称呼自己,云老夫人也不介意,说话时慢慢的柔柔的,“你舅舅待会儿也会过来,让他给你们盖个大房子好不好?”
乐轻悠摇头:“不用的,我们说好的要用自己挣的钱盖大房子。”
她觉得,自家三个哥哥,也都不会想要云家这如此多的东西,认亲是一回事,但日子还得要自己过。
云老夫人叹口气,捏了捏小丫头搭在肩头的乌黑柔滑的辫子,刚才画景哄着她说给她梳好看的发髻,她都不要,可见跟自家那外孙一样,是个脚踏实地的孩子。
虽然失落孩子们都说不要他们要送的这些大礼,但在心底,云老夫人是很欣慰的:这些孩子都长得很好!
乐轻悠刚吃过半晌午的早饭,云诏便过来了,还带着三两大马车,装的都是床和家具。
说是他们家的床太简陋,先给他们换上这普通的,等让人把后面的山给盖成庄园,再给他们搬更好的来。
云诏本来是打算把这四个孩子都带到襄州的,然而外甥坚决要待在他们自己的家,他也只好叫人把屋子给孩子们盖好。
乐轻悠真被这阵势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大哥的舅舅这么有魄力,或许这对于云舅舅来说,就跟她的舅舅们亲手帮他们翻盖茅草屋一样不是什么大事,但如此一来,哪还有自己建设自己奋斗的乐趣了?
“麻烦您了,不过我们不能要”,乐轻悠赶忙上前阻拦让人卸床和家具的云诏。
云诏抬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这是舅舅该给你们的,可不能不要。”
“见面礼我们已经收过了”,乐轻悠坚持,“这些东西便不能再要。我知道云舅舅您是看我们的生活简陋想让我们过得好点,但是我们有能力改善自己的生活,若是什么都让您给我们安排好,我们还怎么成长呢。”
这一番话说得云诏没办法反驳,他不由抬头看向笑眯眯站在门口的母亲。
云老夫人笑道:“小丫头说得对,让那些人回去吧。早晨我与阿巍说了,他也是拒绝的。那是个有骨气的孩子。”
云诏无奈,只得挥手让那些人把三车东西再拉回县里去,床和家具都是他让人从县里采买的,他想了想,叫来管事,低声交代了一番,便让他也跟着去了。
快中午的时候,云老太爷精神不错地带着两个仆人从山上回来,叫把仆人逮到的两只野鸡给炖汤,“按着府城那种火锅的吃法,再弄些青菜来,咱们吃火锅。”
见平日走路都嫌费劲的父亲如此有精神,云诏心里很高兴,亲自叫上那两个提着野鸡的仆人,下去吩咐了。
午饭是云老夫人、云老太爷、云诏和乐轻悠四人一起围着小火锅吃的,吃到一半时,云老太爷还叫来了光海,让他坐下一起吃。
表示对他这么一个陌生人,却能好好照顾孩子们的谢意。
吃过午饭又歇了会儿,乐轻悠作为小主人,便带着三个客人去山上玩了。
直接带着他们来到玫瑰坡,此时正是玫瑰盛放的时节,经过乐轻悠精心照料的玫瑰,开得更是如火如荼,一朵朵火红的玫瑰,几乎是给东坡铺上了一层大红色的绒毯。
饶是见惯世面的云诏,也被这景色震惊了心神,“这是什么花,竟开得这般好。”
“玫瑰”,乐轻悠说道,“西面的土坡上还有黑色的呢,玫瑰特别香,还有理气解郁的功效呢。”
“原来……是玫瑰啊”,云诏扶着一朵盛开的层层叠叠的玫瑰看了又看,“这,舅舅还真是孤陋寡闻了。”
云老太爷在旁哈哈笑道,“你可别小看这座小土山,生长的好东西可真不少,往里面走,还有二亩大小的一片葡萄呢。看那叶子,跟我们在家种的那些,不像是一个品种。”
“我们家的葡萄口感更好,也更甜”,乐轻悠说道,“家里还有葡萄干呢,回去让外祖父外祖母和云舅舅都尝一尝。”
“好好”,云老夫人和云老太爷不约而同地答应,并不是馋一口葡萄干,而是为这孩子终于喊他们一声外祖父外祖母了。
云诏就不那么开心了,“轻轻啊,怎么喊我云舅舅?”
乐轻悠笑着解释:“因为我有五个舅舅呢,担心喊串了。”
话落,山坡上又爆发出一阵笑声。
乐轻悠一边挑着那些分叉出来的玫瑰骨朵儿剪着,一边陪着三个长辈兼客人说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夕阳垂挂的时候。
山里的风带着被阳光熏蒸了一天的暖意,吹过玫瑰坡,将暖香布散得到处都是。
云老夫人看看那快要落山的太阳,说道:“咱们回家去吧,阿巍他们应该下学了。”
云老太爷同样盼着那个刚认回来的外孙早点下学,好能跟孩子多熟悉熟悉,当下便点头,提上小丫头一下午摘的半篮子玫瑰骨朵走在前面。
乐轻悠扶着云老夫人,见云诏还在观察这些玫瑰,便道:“云舅舅,我家有很多玫瑰小盆栽,你回去的时候给表姐她们带些。”
“真是个小机灵”,云诏背着手转回身,“那舅舅就不客气了。”
乐轻悠看得出来,这位云舅舅是看出这些花的商机了,她当然不会吝啬,回去后就把怎么培植法写出来,让大哥交给他。
他们昨天收了一大堆的见面礼,这个就当是谢礼吧。
回到家时,云家的仆人已经把晚饭做好了,然而直到太阳都落山了,也没见驴车出现在村口。
云老夫人一直站在门口看着,脸色也越发焦急,“昨天这个时候不是已经回来了?”
云诏正在看小外甥女儿给的盆栽,见母亲担心,便放下来手上的小花盆,起身道:“我去看看。”
还没刚站起身呢,那边驴车就进了村口,云老夫人忙笑道:“来了来了”,扶着丫鬟的手便往前走了两步。
“车后面怎么还跟着两个人?”云老夫人眯着看得不是那么清楚的眼睛,连忙唤云诏,“诏儿,过去看看,别是什么人找孩子的麻烦呢。”
云诏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未到跟前,便已认出是谁,不就是一开始没有孩子想让自家外甥养老后来又任由他后娶的媳妇作践自家外甥的乐老三吗?
乐老三扶着大着肚子的刘艳儿,几乎是小跑着跟在驴车后面,说了许多好话也不见乐巍有停车的意思,不由怒道:“小兔崽子,没有老子你能长这么大,现在你发达了,就不认养父了?”
一面说一面还得担心刘艳儿累着,忙得不行,再抬头,就见驴车停住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呢,便傻住了,“云,云大老爷。”
云诏冷冷一笑,对乐巍道:“先回家去,你外祖母正盼着呢”,随后看向涎着脸的乐老三:“乐家三老爷啊,有什么事跟我说便是,缠着孩子做什么?”
“舅舅”,乐巍有些不放心,担心舅舅被乐老三用那几年的养育之恩讹钱。
云诏拍了下驴屁股,驴车便轻快地跑远了。
乐巍三人到家没多大会儿,云诏也回来了,正被云老夫人拉着说话的乐巍站起身问道:“舅舅,您没给他钱吧。”
乐老三刚才拦住他们的车,言语之间,不仅想要钱,竟然还有让云家给他在县里买个小铺子的意思,乐巍只觉十分可笑,他根本不欠他们什么东西吧。
就算欠,也只欠李氏的抱养之恩,而那,舅舅也已帮他还了。
“在他家我外甥净吃苦去了,我能给他钱?”云诏拍了拍乐巍,“跟你外祖母说会话,就吃饭了。乐老三那边不用担心,以后他不敢再拦你们的车”
乐巍点点头,“让舅舅费心了。”
吃过晚饭,云家三人又留了会儿,这才坐上马车走了。
暖暖的春风吹起车窗帘,给车内带来一阵清爽,微凉的玫瑰香熏染了整个车厢,云老太爷看着一车的盆栽玫瑰,感叹道:“阿巍运气不错,能有三个跟他关系比亲生也不差什么的兄妹。”
“父亲,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方宴,不像是普通的农家孩子”,云诏皱着眉说道。
“我看那孩子挺好的”,云老夫人膝上放着一盆青纱月季,是小丫头特地送给她的,她喜欢得什么似的,“四个孩子相依为命好些日子了,感情十分好,有的没的你莫查也莫说。”
云诏应了声是,看着母亲膝上的青纱月季,笑道:“轻轻还真是个宝,怪不得阿巍他们三个都那么宠她。”
“可不是”,云老夫人笑得慈祥,“你是没看见,连那后院的一群小鸡崽儿,也是一看见她就围上来。”
……
云家其他人还是在镇上暂歇的,云诏带着十几盆玫瑰盆栽回来时,大部分人都还没睡,他就让仆人拿着挨个去给分了分。
自家五个女儿的,云诏则是亲自给送了过去,得知三个嫡女都在她们母亲的屋里,他便让仆人拿着,一并都带来了。
姐妹三人看到这鲜艳的散发着幽香的盆栽,都很喜欢,云霏还说洗澡时加这个花进去肯定好。
看着小女儿跟两个姐姐凑在一处说话,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云诏心里是彻底没事了。
云夫人却是看了眼那三盆花,转头问云诏:“既然阿巍那孩子不愿意跟咱们走,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平日里还怨怪我与你不亲近,夫人啊,你这么一把破坏气氛的好手,我想跟你亲近起来也难”,云诏皱眉,起身到屋中央的桌边端了杯茶一口饮尽,“家里有什么事让你急着回去?”
听到父亲这话,小声议论的三姐妹也静了下来。
云夫人气得不行,“当着女儿们的面,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云诏不想跟她争辩破坏心情,就说:“你想回去我便让家丁先护送你回去”,随即便笑着对三个女儿道:“明天都跟我去乐家,找你们的小表妹玩去。”
“爹,他们家太破了”,云霏不大情愿,“我不想去。”
“你”,云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转向小女儿,“霓儿呢?轻轻跟你差不多大,你不是一直说没有玩伴吗?”
云霓想起那个满手泥巴的小女孩,摇摇头:“她太脏了,而且喜欢要我的糕点。我也不想去。”
云诏皱眉,云夫人脸上却露出得意的笑容,对丈夫道:“你听见了,女儿们能待在这儿,都是因为她们的表弟表哥。我并非小气,那三个孩子,实在是不能认,以后他们嫁娶,少不得让咱们破费。且乡下孩子,无论生活上还是待人上,都没规矩,别说霓儿不乐意去,就是乐意,我也是不会让我的女儿跟那个野丫头一起玩的。”
云诏的眉头越皱越紧,想说什么,却终是心疼小女儿之前刚受一场苦,忍着了什么都没说。
等三姐妹各自回屋睡觉后,他才语气不甚好地对妻子道:“你是母亲,是三个孩子的榜样,一些不好的话,你能不能少说?什么叫没规矩,我们不过一个商户人家,便是有几个钱能如何?你还说人家没规矩,首先说出这句话的你就没了规矩。既然你不喜欢那三个孩子,明天你带着三个丫头,先回吧。”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云夫人不觉得自己说得哪点不对,但又不敢追出去跟丈夫吵,恨恨地摔了床上的枕头,才睡下了。
走就走,反正这个破地方,她本来就不想来,提前回去,正好趁丈夫不在,好好整治一下府里那些小妖精们。
第二天早上,再到乐家时,云诏就收到了外甥给他的一份笔迹稚嫩的玫瑰培植法,只见上面一二三条怎样养好玫瑰、怎样培育盆栽玫瑰,罗列得详详细细。
云诏大为惊讶,“这是轻轻写的?”
“嗯”,乐巍说道,“她就喜欢摆弄这些东西,又认了几个字,说舅舅对那些玫瑰感兴趣,便写了让我给您,还有,山里的那些玫瑰,您走的时候,可以挖走一二十株。”
云诏既惊喜又感动,他的确有大量种植玫瑰培育成盆栽出售的想法,甚至还想隐隐有个想法,培养两盆好玫瑰,找门路送进宫里。
这个玫瑰既稀有又颇具观赏性,很大程度上能被宫里定成贡品的。
云家若是有专供贡品的哪怕就玫瑰这一样东西,地位都会大大跃前一步。
“我不能白要……”
“舅舅”,云诏的话没说完便被乐巍打断了,“您和两位姨母给我们见面礼时,我们都未曾说什么白要不白要,您现在这样说,就不是亲戚间的来往了。”
云老夫人和云老太爷在旁听着呢,此时忙道:“收,怎么不收,你外甥外甥女给的,又不是别人家的,论不上白要。”
“好,那我收下了”,云诏立即笑着把纸折了起来,放在衣襟里,暗想以后多给孩子们些东西就是了。
又过七八天,家里的生意实在不能耽搁,云诏这才带着下人走了,走前,自然是到山里挖了二十株玫瑰。
襄州比湖州还要靠南,一年四季都没什么冷天,且空气湿润,尤其适合种着些花啊朵的,云诏打算回去后,就专门划出两倾地专门种植玫瑰。
云诏走后不久,云大姐云二妹两家也一起走了,她们姐妹二人嫁的都是读书人,对孩子的课业看得也比较紧,能在湖州耽误这许久,已经是很难得了。
云老夫人和云老爷子却是留了下来,外孙才认回来,他们想多陪一陪,可能是因为找回外孙了了些他们小女儿的愧疚,在乐家待这些日子,老两口竟觉得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许多。
往常走上几步路便喘的云老爷子,如今每天都要到山里走一圈的,云老夫人更是趁着天好的时候,坐在明亮的室外,给乐巍他们一人缝了一件春衫出来。
这天正好是三个少年休沐的时间,天又暖了,一早起来,方宴就告诉秋果,吃过饭烧水。
他们要洗澡。
云老夫人和云老爷子如今都住在旁边新盖好的两间砖瓦房里,带着好几个丫鬟婆子,隔着篱笆听到方宴让烧水,云老夫人就猜着几个孩子要洗浴的,便打发了两个婆子,在这边的大锅里先烧水。
老两口是和乐巍他们一起吃的,这边的灶主要是给丫鬟们用的,还砌着一口专门烧水的大锅,烧水很方便。
婆子去搬柴了,云老夫人拿上了昨日才做好的几件衣服,就到隔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