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清辉,如霜如雪。
但却一样的冰冷孤寂。
如果说冷十三的剑是一轮晴空中的明月,静谧且安详,那子弃的剑就是一轮风月中掩在云后的寒月,凄婉中凝这绝望。
冷十三的剑是当年冷元肖所创,而子弃的剑则是和自己的母亲纳兰碧心所学。
换言之,这又何尝不是冷元肖和纳兰碧心的交手。
冷元肖忽然有种错觉,仿佛是从子弃的剑意中看见了一道凄婉动人的身影,但一晃眼,却又只能见到那掩在云后的寒月。
是了,这寒月就是纳兰碧心。
这一剑中,饱含了温柔、体贴、凄婉、孤独,但却独独没有仇恨与绝望。就如纳兰碧心一样,哪怕是在临死前,她回想起冷元肖时,都并未在心中留有一丝一毫的恨意。
相遇是缘起,离别时缘灭。
这一切都是命,纳兰碧心接受,也从未后悔。
冷元肖忽然明白了子弃这一剑中的含义,这是纳兰碧心试图在多年之后再度与自己相遇,而这次纳兰碧心是要告诉自己:
既然纯粹的爱一个人,又何必要有恨。
冷元肖忽然呜咽起来,两行热泪当即潺潺涌出。
这已不是当年两人合创的冷家第十三剑,而是纳兰碧心最后几年穷尽自身心血,苦心孤诣写下的属于自己的第十三剑,只为了通过子弃让自己再度于冷元肖相遇。
寒月轻掩娇颜,正如当初两人相遇时,那以轻纱掩面的纳兰碧心,一双不属于人间的清丽眼眸。
一眼,便是终身不忘。
两柄宝剑就这么淡然的交击在一处。
没有爆裂的罡风,没有锋锐的气浪,两柄长剑齐齐腾空而起,倒悬于月光之下。
月光清冷,宛如锦绣华章。
冷十三头顶高悬的皓月如泡沫般散去,而子弃头顶的寒月和愁云也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弭与无形。
这一剑竟是不分胜负。
不,应该说这样才是圆满。
因为九泉之下的纳兰碧心终于瞑目了。
子弃始终记得母亲临死前紧抓着自己的小手,凝望自己的眼眸一字一顿的说出的那句话:
“子弃,好好活着,如果有缘见到你父亲,那就给他看看母亲教给你的最后一剑。”
那时子弃尚小,只是懵懂的点头,而纳兰碧心也在此时安详的闭上双目离开人世。
直到练成这第十三剑之后子弃才知道,这一剑就是母亲留给父亲和自己的最后思念。
这里面有母亲的
影子。
所以子弃之所以执意同冷十三决斗,并不是要如何,而是要借此让自己的父亲看到这一剑。
也看到这一剑中的纳兰碧心。
子弃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热泪纵横。
母亲,你的话我带到了。
“四哥,我们走。”
说完,子弃转身默然离去,他再不想再此地多待片刻。
往常他从来都只会跟在商徵羽身后,这是他第一次走在前面。
商徵羽抬手一招,听雨暮雪剑重新归鞘,他最后看了一眼冷元肖那边。冷十三呆离当场,江燕若有所思,而冷元肖老泪纵横。
“就这样吧。”
这是子弃的决定,商徵羽尊重自己兄弟的选择。他转身便走,跟上子弃消失在密林中。
中军大营,此刻战事已经接近尾声。所有来犯的高手都已尽数剿灭,只有几个人侥幸逃离此地,但也无伤大雅。
这次针对穆云天的刺杀计划已经算是失败了。
而且前线也传回好消息,穆云天布下的奇兵已经将连山的侧翼阵型冲散,牵一发而动全身,连山的整个战局已经逐渐失去平衡,向着有利于己方的方向发展。
以穆云天的能力,绝对能凭借这个打开的缺口不断扩大优势,彻底将梁州守军击溃。
这只剩下了时间问题。
回到军营的子弃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找了个无人的地方静坐,谁也不让接近。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商徵羽便将所有人找来,将之前在林中发生的事情与众人说了一边。
听得居然后续还有如此发展,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劝导子弃。
商徵羽给完颜婧递了个眼色,完颜婧点头,悄悄的走到子弃身边坐下,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张开怀抱将子弃拥入怀中。随着时间推移,子弃开始隐隐的啜泣,到最后变成嚎啕大哭,就像一个失去所有的孩子。
完颜婧始终轻柔的拍打着子弃的后背,用自己身心来安抚子弃。
既然发泄出来,应当就没事了。
剩下的就只能依靠时间来治愈。
商徵羽招呼众人离开这里,将空间留给子弃和完颜婧。
这数天中,前方不断传回胜利的消息,穆云天的厄运荆棘鸟大军也不断向前推移,已经进入了梁州境内。
此同时,东方家也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派兵彻底将梁州东的守军击溃,连山如今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不断向南龟缩。
众人在这些天始终在中军大营中休养,一是保护穆云天以免合
天道再度有人来袭,再者也是商量后续众人的打算。
以商徵羽估计,再有一天便能打倒平澜山附近,而那里就是冷月山庄的所在。
平澜山,冷月山庄。
冷元肖虽然被冷十三和江燕就救山庄,可却也带来了山庄中众人最不想听闻的噩耗。
行次失败,梁州即将失守。
这些天里冷月山庄上上下下都乱作一团,不少冷家的支脉已经悄悄逃离山庄,而原本和冷月山庄叫嚣着同生死共进退的江湖中人也一个个失去了踪影。
他们几乎全是冷元肖在合天道中的手下,如今冷元肖任务失败,他和冷月山庄的下场已不言而喻,自然树倒猢狲散。
如今鸳衾凤枕楼作为合天道大本营的事情已不再是秘密,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绝大多数人直接向南进入燕京,投奔到鸳衾凤枕楼的刘金奎手下。
这一番混乱让冷月山庄瞬间冷清了不少,能留在此地的也不过只有冷月山庄自己的本家,除了冷元肖一家三人之外,就只剩下了几名长老和其子嗣,再加上一些忠于冷家的下人和丫鬟,不过百余人而已。
冷元肖心如死灰,虽然他的外伤在敷上伤药之后已经有了极大好转,内伤也已愈合大半,可依旧毫无精神。
心伤无药可医。
冷元肖命人将所有贵重物品和典籍装车完毕,最后看了一眼冷月山庄,哀叹一声,终于离开此地。
这里是冷家数百年的基业,若不是形势严峻,他真的不想离开。
可一想到范阳阿的铁血手段,他却不得不走。
一要躲避范阳阿,二也想要避开一路向南的穆云天大军,冷元肖将冷家的上百人分成了数支小队,化整为零分别离开。
马车上,冷元肖闭目养生,冷十三亲自驾驭马车,而江燕则在冷元肖身边伺候左右。
这一对人只有十几个,是冷家人数最少的。
“往前就要到吴江渡口了。”车前,冷十三打起一声马鞭,车架快了两步。
江燕道:“再往前走几天便能进入万州境内,到时候我们隐姓埋名,找个安静的去处好好隐居,也未必时间坏事。”
冷元肖轻叹一声,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车前的马匹忽然被惊吓似的发出一声长嘶,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忽然从天而降轰然砸落在车前,离马车不过数丈,腾起的烟尘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身体中散发出来的煞气却透过烟尘直接将车队彻底笼罩!
冷元肖瞬间睁开双目,皱眉道:“还是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