虍虏大营内,举行了一场久违的庆功宴。
与大魏军和缟素军中不许饮酒的军规不同,北域是比之云州更要苦寒的区域,烈酒是几乎每个虍虏人必备的饮品,与干粮,清水等同。既然是欢庆,那怎能没有酒水!
“哈哈哈哈,完颜信,我服了,我耶律合丰此次是彻底的服了!”
耶律合丰壮硕的如同一头公牛,此刻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几乎全部压在了他臂膀下的完颜信身上。端起手中的牛角酒杯再度满饮一口,这才对着完颜信吐着酒气笑道:“我可从未打过如此轻松的胜仗只要带兵往前方一站,胜利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掉到了手中,真是痛快!”
说着,他还故意挺直了腰板,做了个在阵前待命的严肃模样,惹得周围狼王手下的众将士哄然大笑。
虎王手下的将领也有不少喜形于色,但却没有像狼王手下的将领那样夸张。莫乃、郞岐和金乌托三名虎王账下的大将每个人更是只露出了微笑,看向完颜信的目光更是隐隐有些不悦。
此战之中,狼王手下这个叫完颜信的人居功至伟,所有的兵马调度都是由他一手操控,他甚至都没有让虎王和狼王手下的大将出马,只是让四位将军带兵在琅孚的眼皮子底下站着。真正调用的仅仅只有不到五万人,但就是这五万人却把琅孚的后方交了个天翻地覆,虽然没能杀掉郑屏翳,但据说也让他受了重伤。更是切断了琅孚与奉新之间的粮道。
这就像掐住了敌人的咽喉,只要一点点收紧,那等待他们的就是唾手可得的胜利!
不少虍虏将领都争先恐后的与完颜信拼起酒来,经此一役,完颜信在军中的地位青云直上,没看到酒宴开始前,就连山岳长者都亲口对完颜信进行了口头嘉奖并作出许诺,此刻就算完颜信是个中原人,也在没有虍虏人敢不把他当回事了。
完颜信今天没有带上那副有天可汗赐予的独角魑魅面具,这也是第一次他在众人面前露出他的本来面目。
一双漆黑中夹杂着墨绿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中正挺拔,利剑般的眉角锐气逼人,怎么看都是一副英武的模样。就连在场中专职倒酒的舞女再给完颜信添酒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完颜信从善如流的应付着,进退有度。他的亓语说的标准无比,甚至都不带有任何地方口音,是最纯正的亓语,让这些虍虏蛮子更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哼。一个中原的猪仔罢了。”
郞岐只要看一眼前
方被人恭维着的完颜信,心底的火气就好似要喷涌而出。他脸上横肉如虬龙般蛹动着,随后猛地灌下了一碗烈酒,这才好了几分。
“郞岐,你要知道,他再风光也终究是个中原人,别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
金乌托瞪了郞岐一眼让他收敛些,转而换上了一副谦逊的笑容起身,端着酒碗就向完颜信走去,看样子竟然是要去套近乎!
郞岐不忿,而莫乃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顾着自己吃喝。
大帐正对着门口的主座上,山岳长者、虎王和狼王三人面对面围拢着,盘腿坐在一起。他们分食着身前的食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难得的喜色,遥望着无边的金色麦田的农夫。
山岳长者伸手从盘中抓起一大块烤好的牛肋排,用牙咬着用力一撕,顿时扯了了一大块牛头,在口中咀嚼了三两口便吞进了肚里,随后发出震耳欲聋的长笑。
“要是这完颜信能早些拿出这个主意,我说并都不用丢掉这只胳膊了。”
说完,山岳长者低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左臂,那里的伤口已经在他超人一等的恢复能力之下愈合了大半,但终究是不可能在将丢掉的手臂长出来了。
虎王点点头,满脸横肉的她此刻也露出了一副亲和的笑容,但眼底深处还是隐藏着深深的不屑,只不过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们都被虎王很好的隐藏起来。
狼王倒还是那副原本的模样,带着不深不浅的微笑,挂在脸上的两撇胡子随着嘴角的动作微微上翘,显露出他今天不错的心情。
“来,为了胜利早日到来,为了我们的族人都能度过这个严冬。干一杯!”
狼王率先起杯,山岳长者和虎王也同时应喝着,将美酒饮尽。
当初完颜信向天可汗大人的器重,让完颜信进入南下的虍虏大军时,虎王第一时间蛮横的拒绝接纳完颜信,并且明确表示过对于他出身的鄙夷。
但是狼王并没有理会这些,而是将完颜信当成了自己的座上宾,并且始终以礼相待。完颜信也用他自己的价值回报了狼王,所以在今日完颜信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而慧眼识人的狼王也一样是。
帐中的欢庆整整持续了一夜,而大帐外的鹅毛大雪也下了一夜。
当第二天狼王重新走出大帐,看见依旧在飘飞的雪花时,心中突然有些意动。他伸手从空中抓下一把飘飞的白雪,入手处是刺骨的冰凉。
与寻常雪花不同,这雪落入狼王温热的掌心处并没有立刻划开,而是留下一颗晶莹的冰核,不过这颗冰核很细小,细小道有若一颗砂砾,若不是狼王仔细分辨,根本就感觉不出来。
“这雪,是否太过冷了些。”
狼王自顾自的嘀咕着,眉头有些微微皱起,他回头走入大帐内,两下拍醒了还在沉睡着的山岳长者和虎王。
“怎么,老狼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虎王口中还有些昨日残留下来的酒气,红彤彤的双眼明显就是还未清醒,不过当他看到一脸凝重的狼王时,脸上的酒气顿时去了七八分。
山岳长者也是如此。
狼王二话不说将两人拉出了大帐,单手指着天空飘落的雪花说道:“你们看,这场雪有些古怪啊。”
山岳长者和虎王也各自试了试,果然,他们都注意到了其中那细小的冰核,不过并没有太过在意。虎王更是哈哈笑道:“老狼,你是否太过小心了,这里不是北域,这是云州,而且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有什么好怕的。”
狼王脸上的肃穆并没有因为虎王的不屑而有所缓和,反而是更凝重了几分。他在身边的地上抓上一把雪。感受着这不同寻常的极寒,心头始终有种徘徊不去的隐忧:“你们说,云州都已经下这样的雪了,那我们北域会如何?”
一句话瞬间让虎王的畅笑哽在喉间,仿若被人掐住喉咙一般戛然而止。山岳长者单手虚握,顿时无数雪花向山岳长者掌心处汇聚,不消一会便聚拢成了一颗不大的雪球。三人看着这雪球在山岳长者手心一点点的划开,随后散落成一颗颗的冰核,晶莹透亮。
“果然有古怪,不行,我得问问后方如何了。”
山岳长者大步流星的离去,狼王和虎王这才心下稍安。这种大雪天里,普通信鸽早已不能动弹,也只有山岳长者饲养的那只云鹰才能在这样的恶劣天气中传递消息。
虎王心中紧张,原本的酒劲早已去尽。他的大本营在吉州以北,离这里极为遥远,虽然他在大军向云州进发前就已经做好了手下各族群的迁徙事宜,但依旧有些担心。
“希望不是你我想的那样,否则……”
狼王赶忙制止了虎王的猜测,对于这个话题,任何一个虍虏人都是讳莫如深。
严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