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又是谁?”东墙上之人喉咙沙哑地回了一句,眼睛同样扫视起梅林来,既像是在搜索又像是在欣赏。
两人不再对话,似乎都清楚了对方在做什么,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墙上,两道影子投在高墙外,就像是人群中躺着两尊巨大的护法神像。
随着城北的暮鼓响起,梅林中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然后从密密的花枝间闪出一道明黄,一名佩剑的高大男子翻过一座小丘后,往靠近湖边最高的那座山丘走去,密布梅花的山丘顶上就是约定决战的地方——清浅亭。
走完冰面的贺齐舟此时也从另一个方向沿着平缓的石阶走向夕阳下金碧辉煌的亭子,两人一东一西,在亭子的对面停了下来。
“好胆气。”身着龙袍的姜杉率先开口:“没早点杀了你是朕最大的失误。”
“你没有失误,你很早就想杀我了,只是没杀成而已。”贺齐舟淡淡地说道。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今日也不算太迟。”姜杉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不错,晚到总好过迟到,有什么想说的就尽快说吧。”贺齐舟道。
“你好像很自信,杨征八脉的时候也没有你这么自信,其实他孤军进入北周时就已经是涌泉境了,所以……每个人都有失策的时候。”姜杉微微一笑,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比他更了解杨征了。明面上是最好的朋友,暗底下却是最嫉恨的敌人,姜杉苦心研究过杨征的每一个细节。
“你既然这么恨他,为何还要崇拜他?”贺齐舟忽然奇奇怪怪地问了一句。
“这世上就没有我崇拜的人!”姜杉蓦地收起笑容,厉声说道。
“既然你不崇拜他,你堂堂一国储君,甚至当了皇帝都让别人叫你‘大将军’?你在干暗杀、走私、贩人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时还让人叫你‘大将军’?你真配得起这三个字吗?我看你就是个王八!”贺齐舟痛快地骂了起来。
姜杉见对方怒不可遏地痛骂,反倒又露出微笑,道:“杨征就是太过正直了,如果是何青山出关就绝不会把行踪透露给自己的长官,你想想,连你都有老头子护着,如果不是杨征自己太耿直,我能拿他怎么办?”
“你不用笑得这么自信,越是想激怒我,越说明你没有把握打败我!”贺齐舟暗暗攥紧拳头,一下子戳穿了姜杉虚伪的笑容。
“你也不是想激怒朕吗?朕问你,你的赌注呢?”姜杉阴沉地问道。
“我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来拿吧。”贺齐舟坦然回答。
“还有被你抓起来的官员和抢去的财宝呢?”
“哈哈,早送出城了,我想了想,这个赌注有些不公平,我这条命比你那条精贵多了,为何还要搭上那么多东西?至于你那个皇位,本就不属于你,凭什么拿来当赌注?”贺齐舟怪笑一声。
“果然是个贱种,这么无耻的话都说得出来,大齐都是朕的天下,你以为他们能跑得掉?”姜杉开始气得微微发抖起来。
“都是你的天下?我怎么站到这里来了?只要我愿意,那里面说进也就进了!”贺齐舟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你的信用呢?和杨征比,你就是个无赖!”
“信用?这两个字你配说吗?”贺齐舟收起笑容,大声喝道:“和你这种人讲信用,王八也会上树!”
“混账东西,也好,一会就送你去见杨征吧!”姜杉实在忍不住也开口骂了一句。
“为何不是现在?”贺齐舟缓缓抽出腰间的欺霜剑,隔着整座亭子,将剑尖指向对方的同时,一手指向梅林中马厩的方向:“是在等你们的骑兵合围洛阳还是等那里有人出来?”
姜杉看了眼久久没有动静的马厩,不再多言,也拔出了所佩宝剑,那把宝剑除了微微泛光的剑刃,整个剑身漆黑无光。
“这把剑叫蟠龙,得自南唐,是先皇最喜爱之物,可以破你身上的麒麟铠!”姜杉同样将剑尖指向了贺齐舟。
“我知道,都是郑家打的,我还欠他们一个人情,今日顺便就收了送给他们!”贺齐舟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产生恐惧,反而豪情顿生!
“狂妄!看剑!”姜杉身上忽然金光一闪,隔着三丈见方的亭子,遥遥一剑斜撩过去!
“金光境?!”贺齐舟一直以为姜杉最多是像自己师父陆宝根那样的御风巅峰,没想到第一剑迎来的就是一道金光!
……
“喂,没人了,可以出来了!”书柜大门被推开,一个苗条娇俏的身影从中走了了来。
“哦,等等,最近又胖了,快,拉我一把!”正从龙床底下爬出来的凌谡可能没选好位置,上半身探了出来,肚子却被卡住了。
从书柜走出来的骆玉一边拉一边怒叱道:“怎么进去时没卡住,出来反倒卡住了?”
“卟!”被生生从床底下拉出来后,凌谡哭丧着脸道:“你不是说准备藏半天的嘛,我带了两个烧饼、一斤牛肉还有一个饭团进去的。”
“你是猪啊?东西呢?都吃了?”
“不都在这嘛?否则能出不来?”凌谡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
“快找找,我偷偷听师父说暗门在书架上。”骆玉放开尚未起身的凌谡,转身跑向寝殿北端的书架。
凌谡随即起身学着骆玉的样子,开始一寸寸地寻找书架上的机关,只是一张脸看上去像是吃了苦瓜。
“怎么了?谁欠你钱了?”骆玉看见凌谡那张苦瓜脸,有些不忿地问道。
“我骗百夫长说是师父让我回来替他看马的,这算不算欺骗同袍、不听军令?你说师父知道后,会不会斩了我?”凌谡战战兢兢地问道。
“师父孤身犯险,作为弟子,就算是被斩了,也要来帮忙!我也是骗宇文祝是师父要我回来的!先别管了,他们应该快打起来了,咱们找到入口,立即过去!”骆玉听贺齐舟说起过密道一事,故拉了凌谡,从出城的队伍中重新跑了回来,偷偷潜入寝殿,直到暮鼓声传来,才从藏身的地方跑出来。
“在哪里啊?会不会是你听错了?”凌谡胡乱摸了摸书架上的书,不得要领。
“你右手按住的地方用力推一下就开了。”有人提醒了一句。
“哦,谢谢。”凌谡应了一句,右手稍一用力,果然一扇暗门应声打开一条缝来。
“不客气,看来贺齐舟还真不老实啊,不过怎么不找几个高手来,就安排了你们俩?”刚刚提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因为打开暗门而正喜滋滋的凌谡与骆玉同时回头看去,只见一张令人生怖的大 麻脸从正门口快速走来,其身后还跟着数人。
“请问,你是——”凌谡并不认识对方,暗提真气,提防着越来越近的那张麻脸。
“小心点,他叫史岚,武察司司政,成宗高手。”有声音从书架西南端的龙床上传来,一个瘦削男子正斜靠在床背上。
“谁?”蓦然出现的人声将史岚吓了一大跳,急忙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左侧两丈外的床上男子。
比史岚更加吃惊的是骆玉和凌谡,两人一个是五脉上境,另一个刚刚跨过六脉门槛,但待在屋中几个时辰居然都没发现床上之人,特别是凌谡,就隔了一层床板,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到上方有人存在。
“你是人是鬼?哪里冒出来的?”凌谡忍不住开口向床上之人问道。
“呵呵,小兄弟,你光顾着吃,哪里还想得到有人会在床上休息一会。”床上之人伸了个懒腰,下床面向史岚。
“原来是金侍卫,就你一人吗?”史岚已经从吃惊的状态中走了出来,一个金令不足为虑。
“你呢?就带了这四个?哦,不对,邹指挥也在,原来你史司政不过是个打前站的!”金令轻蔑一笑。
“里屋有人!”邹锦鳞示意灵潭和另外两人跟上,靠近史岚,他已经察觉到寝殿对面有人缓步走来的声音。
“还是邹大人耳力好!”走出书房的是曾经的武备馆副祭酒灵越,其身后还跟着张沐风、姜烁、乌尔汉、乌尔娜、李若谷!
“人数倒是不少,可惜……”邹锦鳞探头看向书房,确信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心中一定。
“可惜什么?是不是没有高手?邹大人,您看样子有点小瞧他们了,这几个小的前三个是八脉巅峰,后两个是八脉上境,比你身边的成宗高手弱不了多少。”
说话的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门口忽然又走进四人来,邹锦鳞与史岚等人回头一看,这回是真的开始害怕了。开口说话的是武备馆莫兰,与其同行的有晋王帐下的第一高手何靖、天刑院院监万志远、天刑院教授段先觉。三个涌泉境,一个八脉巅峰!
“哼!原来贺齐舟也会耍阴谋,我还以为他是多么地正人君子呢!”史岚朝着莫兰不屑地说道。五名踏入寝殿的成宗高手面向外站成一圈,算上书架前的两个青年,此时五人已被十三名好手包围,而对方至少有五名成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