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齐舟道:“幸好我及时把娘子给抢回来了!”当下便将自己的身世遭遇讲了一遍。同样的不幸,至少目前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我也能早点追回师妹就好了。”宇文凌云再次陷入悲恸之中。
许暮暗暗拭去眼泪,从那个装面皮的匣子里精心挑选出一张面皮,细心教宇文凌云如何使用,最后说道:“我应该猜得出,与其像你师妹一样陷入一段不幸的婚姻,你父母更愿意你在外自由地闯荡,但我想他们必定十分想念你,有了这个,你就可以悄悄地回去了,我希望,下次我们再见面的地点是——寒剑山庄!”
宇文凌云竟然感动地不知所云,怔了半晌后点了点头,将包好的面皮塞入怀中,打马飞驰而去,远远地传来“谢谢”二字,只是哽咽地有些模糊不清。
“那个寒剑山庄真这么厉害?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一次。”贺齐舟道。
许暮道:“寒剑山庄已经屹立好几百年了,以剑法著称,一向是北境武学的巨擘,一度号称天下第一剑,只是宗门观念极强,几乎不收外姓弟子,又不愿插手庄外之事,所以规模并不大。师父说,庄主宇文冲霄的实力应该不在天龙教主之下,如今天龙教主已逝,他有可能就是北周第一高手了。”
“好好的一个少庄主居然沦落如斯,他们赫连家怎么就没有一个好人啊!”贺齐舟叹道。
许暮道:“皇室的事还真说不清,我们大齐也未必好到哪里去。走快点吧,如果到了克吉族领地还没抓到赫连长吉,估计就没什么希望了。”
“好,快走!”贺齐舟点头应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那个歹毒的小王爷。
二人行至午时,前方出现一大滩碎石,再无车辙可寻,正东方走出数里后,发觉乱石、山冈越来越多,岔路层出不穷,便知偏离了商道,也不愿再返回找路,只是尽量往正东方向赶,反正位于阿尔泰山余麓,四周的山头都不高,找准方向也不怕走不出去。
两人走了六七日后,草地和野花渐渐多了起来,一丛丛一簇簇地长在山石的空地间。许暮自那日取下面皮后就没再戴上去,蓝天白云下,成了贺齐舟眼里最美的那朵鲜花。
有草就有兽,贺齐舟也能方便地捕猎,几日里打到过兔子和野鸡,但最多的还是“兔鼠”。许暮总算是第一次看清了“兔鼠”的真面目,忍不住对贺齐舟又是一通“痛打怒骂”!
虽然追上赫连长吉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但人和马的食物不成问题,气候也凉爽起来,最主要有心爱的人在身边,时而打情骂俏,时而蜜语相拥,反倒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更长久一些。因为记着镇南关窑洞里的尴尬一幕,两人不再合衾而睡,而是各自小心地守着大防,只待洞房花烛的那日早些到来。
这一日午时,两人骑马沿一道山梁而行,行至最高处,忽见前方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了一幅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一根根石柱、石笋耸立在南方山脉的边缘,绵延不绝,形成无数个大山的门户,那些已经倒塌风化的石柱变身低矮的丘地,位于山梁脚下的正前方,而在丘地的北侧,一望无际的深绿正是克吉人曾经的草场,只是不知现在由谁在放牧?
说熟悉当然是因为故地重游,要说到陌生,是因为视角发生了变化,也因为这片草原的变化!可能是因为克吉人的离开,也可能是旱灾已过,那片曾经青黄不接的草原如今竟变成了绿色的海洋,满目的绿色在平缓的地表上像是微风过后的水波,一直蔓延到东方的天际,与那石柱形成的山麓构成了一幅状美无比的图画。
“还追吗?不知道北周有没有在此驻军?”许暮雪有些担心地说道。
“先下山看看吧,实在不行,我们有天驹可以往石林里跑。”贺齐舟道。
“那等我先易个容吧。”许暮雪道。
“好。”
待许暮雪再次变成许暮,两人不再沿山梁行走,直接往东下坡,只要再穿过山下百来丈长的峡谷,就可以一直沿着石林前进了。那道峡谷也是由倒下的石柱构成,不长,但颇为曲折,在峡谷的入口,两人再次发现了车辙的痕迹,总算是又回到了正道。
两人庆幸找到了道路,兴冲冲地进入峡谷,走了数十丈后,忽见两丈多宽的道路已被数丈多高的乱石堵住,然后便听得人声鼎沸起来,那堆乱石后一下子涌上十名手持劲弩的大汉!再看峡谷上方,各有十几人冒出头来,自二十余丈的高处,用弓箭瞄向马上的两人。
贺齐舟刚想招呼许暮退出峡谷,却听身后传来赫连长吉的阴笑声:“你们跑不了了!束手就擒吧。”只见足有二三十人堵住了进来时的入口,个个不是弓箭就是刀剑,走在最前面的两个正是赫连长吉与另一个长相凶悍,一看就是高手的人!
“投降吧,我劝你们不要出招,凭你们还挡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箭!他们的强悍远超你的想象!”赫连长吉阴郁了一个多月的脸上总算展开了笑容。
……
土玉浑海西郡,半个月前,接到新王密旨后,康车丞相和元帅与手下将领一夜密会,在反戈一击与悄悄退兵之间犹疑不决,最终还是怯战的心思占了上风,找了个回援王城的借口,第二日便整军从南隘口撤离。
海郡王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敢下令阻击这帮混蛋的康车人。此后各种各样的坏消息接踵而至:康车国易主;北隘口外又多了李浩亲率的两万步军;追击赤焰的骑兵也返回了,听说赤焰已身亡;族里人心惶惶异动不止,已经有很多人向李浩暗通款曲……
李浩与张致仁商量后,明知一攻就破,也决定不进行强攻,让土玉浑人少受一些磨难,只是向谷内发出惩办祸首、余人不咎的信号。海郡王自知大势已去,匆匆交待好后事,拔刀自尽。部族长老带着海郡王若查的人头,在北隘口率族人投降,土玉浑之乱历时三月,至此平息。
吃过两次亏的李浩天性仁厚,并未对海西部过多清算,除了惩办几名力主反叛的头目,以及在反叛过程中抢劫、屠杀平民的兵将之外,其余皆放归各族。然后将海西部一拆为六,迁出其中四部到更加贫瘠的牧场,再迁入那些因战事受到损失的部落,算是海西部作出的赔偿。
因为担心虎视眈眈的北周,张致仁未作过多停留,命两路军队分别自甘、蜀回国;按出征时皇帝的意思,通知李浩,土玉浑暂时可以不派遣质子入京,而有伤在身的秦王姜竹随同其一起返京。
对于此次出征的战功,张致仁有了初步的汇总,将石渠镇的柏永与报信的贺齐舟列在了首功位置,准备请求皇帝对柏永等人去罪、加恩;
然后才是平定康车国、击杀赤焰的李尘济、许暮,但李济尘表示不接受任何封赏,对于追击赫连长吉的贺齐舟与许暮,他也不怎么担心,这世间已经鲜有高手可以对付二人了,而且让两人远离齐国一段时间,也利于淡化逃婚一事带来的影响。
李济尘带着陆振耀回来时,便将自己的想法告之张致仁,没想到张致仁亦有此念头,这两人去年在绝境下都能安然自敌国返回,如今造诣大涨,更是无须担心。
功劳第三位被指给了姜坻,因为他不费一兵一卒就收降了那队重甲周骑,真要打起来,至少抵得上一营精兵。但张致仁对姜坻还是极为不满,未经通报,私自开出纳降条件实在是有违军纪,摆明了就是抢去主将李若谷的功劳。但对方是太子的嫡长子、皇帝的宠孙,这份功勋也只能让他留着;
排第四的是乌尔汉带领的天山派弟子及田炳率领的一百精骑;
然后是四川锦城派来的五千步军;
接下来是站上西宁王城作战的秦王及其扈从;为捉拿赤焰而负伤的陆振耀、灵越;通报赤焰出逃信息的张沐风、刘骏之;
最后才是张致仁亲自带队的武备馆、四校、武察司兵员和甘州军。虽然将上报的功劳定在了最后,但这些人几乎没有伤亡,这是张致仁最感欣慰之事。
李若谷带着他的两万精骑星夜回援,这是平叛最为强大的一股实力,也在剿灭羽林卫之战中立下首功,但这是土玉浑的内政,所以并不在张致仁的请功范围之内。
经此一役,李若谷所收获得的却远非齐国皇帝能够给予。在土玉浑人的眼中,这位凭空出现的世子已经成了力挽狂澜的民族英雄;灭掉北周羽林卫也让李若谷在西域诸国中声名大振,并不得不重新审视土玉浑的实力,康车国的巨变,更让他们坚定了不参与大国相争的国策。
李浩因怜惜国难造成的损失,悲痛之余也有欣喜,平叛之后,举国更加团结,自家的王朝更受百姓爱戴,李若谷早晚会成为超过自己的一代贤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