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的正面约有两百米宽，门上的匾额上写着三个与内城关差不多式样的大字，可惜二人都看不懂。门前有一道高出前庭约一米多的回廊，廊柱上刻着各种珍禽异兽。

由前庭到榭宫的回廊，要经过三道石阶，第一道是与楼阁正在长度相当的三级石阶；第二道是中间刻有盘龙浮雕，左右分列的九级石阶；最后则是只有十来米宽的又一个三级石阶。

刚刚踏上第一级石阶，胡铁军就感到猛然心头一颤，眼睛迷茫了一下，但仔细看了看，却没有任何发现。

“大圣，小心点，这地方不对劲……”

这时孙明威已走到中间的盘龙浮雕下，听到胡铁军的说话，便转过身来笑了笑：“知道了，这话你今晚都不知道说了多次，我……”

正说话间，面对榭宫的胡铁军看到浮雕顶上那条龙首高出转台一截的盘龙猛然睁开了威棱四射的双眼，射出两道金芒耀目的强光，然后就整个人目光痴呆地僵立当场。

“老胡？胡司令，怎么了，你没事吧？”见到胡铁军突然呆立不动，孙明威不由大吃一惊，急忙跑回他身边，伸手去推胡铁军的身体。

手指刚刚碰到肩膀，胡铁军已推金山倒玉柱地直挺挺向后倒去，孙明威一时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滚下石阶。

“老胡？你到底怎么了，醒醒啊，你可别吓我……”探了下胡铁军的鼻息，还好，有呼吸，跟着孙明威又拍了拍他的脸颊，却没有反应，再大力捏着胡铁军的虎口帮他按揉人中，一样没有反应，仿似在一瞬就变成了植物人。

用军队里教的或道听途说的急救手段摆弄了四五分钟，可胡铁军还是毫无反应，孙明威唯有无奈地放弃了唤醒他的打算，咬牙切齿地想了一会，然后按记忆中胡铁军走过的位置，一步步地转台上走去。

一只脚刚刚踏上转台，孙明威就看见面前的浮雕“活”了过来，上面的那条盘龙如巨蟒缠树地翻滚扭动着比水桶还粗的腰身，似要脱出浮雕冲天而去，那高出石阶一大截的龙头金睛暴涨，张开血盘大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

随着龙吟声起，孙明威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漆黑无比的空间，那里没有声，是一片彻底的死寂；也没有天地，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虚空，于是渐渐地，他连思想也停顿了下来……

在黑间中沉浮了许久许久，似乎外面的世界已是沧海桑田，就在胡铁军以为自己将会永恒下去的时候，一道耀目欲盲的白色强光伴随着震彻天地的滚滚惊雷，打破了空间的死寂。

隐隐约约的，胡铁军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女孩子惊喜的尖叫，然后是许多人交谈的声音，接着一个冰凉的物体压到了自己的胸膛上，同时眼内射入了强光，先是右眼，跟着是左眼，再下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次陷入了昏睡。

迷迷糊糊中，胡铁军又看到了正在翻滚扭动，眼内金芒激耀，仰天长啸的巨龙，心内猛然一惊，整个人弹了起来。

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感到身上凉浸浸的，胡铁军才发现自己竟然又一次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想到自己在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自己已经进了两次医院，比当年在前线时还得还勤，不由摇头苦笑。

“胡铁军？”

顺着声音望向床边，胡铁军才发觉原来病房里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两个带着红袖章的内务部军官。

看到近在咫尺的内务部人员，胡铁军慢慢地想了一些事，但仍应了一声，问道：“对，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

“哼哼，什么事？”对方似是被胡铁军的态度给刺激到了，狠狠地盯着他看了一分之钟，才冷哼着说：“你们两个长本事了啊，竟能在重重守卫，遍布明关暗卡的地下基地里进出自如，玩得比回家还轻松随意……嘿嘿，是啊，你们既然这么利害，什么军规国法自然也就不会放在眼内，好啊，好得很啊。”

对方说话间，胡铁军已回想起整件的经过，可既然事情已发生了，再多的分辩也没用，处罚是绝对跑不掉的，那倒不如放宽心态，等着就是，所以也不出声，任由眼着的内务军官发挥。

但胡铁军的态度却进一步刺激了那个军官的神经，只见他咬咬牙，猛然一拍床头的桌子，咆哮道：“胡铁军，你眼里到底有没有军规国法，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已构成了国家的重大损失，你……”

“我，我怎么了，要不是你们这群王八蛋隐瞒真相把老子骗来这里，我才没空管你们这闲事，你爱搞什么搞什么去。可现在老子的兄弟死得不明不白，他们可都在枪林弹雨中活下来的英雄，我为什么就不能去查？我为什么就要给你们糊弄？我放你他妈蛋的狗臭屁……”胡铁军心中一怒，反指着对方的鼻子在骂起来。

那内务部军官被胡铁军骂得楞一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指着他骂道：“你……你无组织，无纪律，违反军法，入侵军事禁区，造成恶劣影响，已是国法难容，现在居然还敢骂人？还以为自己有道理了？我就不相信，国家还治不了你……”

胡铁军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了算了，你也别像条疯狗的乱叫了，国家怎么治我是国家的事，你如果有什么问题要问就问吧，如果没有，就请马上出去，我累了，还要休息。”

“你……”那军官本来还想教训一下胡铁军，但望到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内流露出的凶光，一时竟有点心里发虚，张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时与他同来的另一个军官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让自己来，便顺势退了下去，走到床尾处狠狠地盯着胡铁军。

接换上个军官先由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形录音机，再取出一个铝制的文件夹，才对胡铁军点点头：“你好，我叫钟华，隶属内务部特勤一组，现在请你配合内务部调查。”

长舒了一口气，胡铁军下床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然后捧在手里，淡淡地答道：“你问吧，我尽量配合。”

“姓名……”

“胡铁军！”

“番号……”

“新编直属701连二排排长！”

“为什么要闯入严令禁止的军事禁地，是否有人指使或教唆？”

“没人指使，只为了给无故牺牲的战友一个交待。”

“你是通过什么方法混进了地下基地，请详细说出每一个步骤的经过。”

“我……”

“……”

“沙沙”的记录声中，两人一问一答，将近两个小时之后，那个叫钟华的军官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后，按停了录音机，翻了翻文件夹里记录，然后反转过来递给胡铁军。

“你自己看看，如果没问题，就在最后一页上签名，哦，还有日期，然后把这个按上……”钟华说着由包里取出一盒印泥，打开放到床前的桌了上，接着说：“把记录扇开，边上也按上指模，这样保证没人能做假。”

胡铁军随手翻了翻记录，便按钟华说的签名盖指模，然后把文件夹还给对方。

钟华收起文件夹，站起来对胡铁军严肃地说道：“胡铁军，鉴于你的行为已严重违反了军法规定，所以你必需接受我们的监控，没有内务部的同意，不准备离开这个房间。同时，在没有得到明确的命令之前，关于这次事件的一切内容，不准向任何人透露。”

胡铁军疲惫地点点：“好，我知道，麻烦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我想安静一下。”

懒洋洋地躺到病床上，想起地下基地的惊魂时刻，胡铁军又猛地坐起身，对刚刚打开房门的钟华问道：“我睡了多少天？还有，和我一起去地下基地的同志怎么样了？”

钟华回头望了一眼稍有些紧张焦急的胡铁军，淡淡答道：“如果在你潜入基地时算起，今天是第六天。至于与你一起潜入基地的孙明威，在处理决定没下来之前，我只能说无可奉告。”胡铁军听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钟华走了一步，突然又转头对胡铁军露了个笑脸：“据我所知，你那兄弟在四个小时前已清醒过来，比你还快一个小时。还有就是，内务部的人不是王八蛋，我们这样做，有逼不得以的理由，一切都是为国家的繁荣富强。”

在轻轻的关门声中，胡铁军缓缓地躺到床上，默默地回想这一次事情的经过。也许钟华说得对，为了国家的繁荣安定，基地这样做真的有逼不得以的理由，而自己作为一个现役军人，就应该克己守责，绝对服从命令……

但是，一想到同在前线尸山血海里下来的兄弟牺牲得不明不白，他心里又是一阵愤恨和绞痛。

在病房里休息了三天，胡铁军的身体已回复了过来，就在他反复设想内务部会怎么处理这一次潜入事件的时候，一个熟人敲开了病门的大门。

这次来的是内务部的党建华，他让胡铁军换上带来的军装，然后把他带到了基地首长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据说是某特殊部门的徐安全首长外，湛江军区的叶副司令也来了。他们见到党、胡两人进来，便停止了交谈。

党建华敬了军礼，就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听到身到的关门声，胡铁军两腿一并，挺胸收腹，“啪！”的一声行了个军礼，大声说道：“报告，新编701连二排胡铁军见过两位首长，请指示。”

两位首长目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两三分钟，徐首长轻咳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大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叶副司令则上下打量了胡铁军一遍，才威严地说道：“稍息！今天找你来，就告诉你，基地对这次事件的处理决定。”

“是！”胡铁军再次挺胸收腹，大声应道。

叶副司令紧抿着嘴扫了他一眼，严厉地斥喝道：“鉴于你严重违反军规的行为，已扰乱了基地的正常工作，并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基地决定，即时解除你的职务……”

胡铁军仍是目不斜视，仿似在这一瞬间化身成一具栩栩如生的石刻雕像。

叶副司令几不可察地微微点了点头，语气也稍为缓和了一点：“但是……由于你的这次行动并没造成重大损失，再加上在亲眼目睹战友牺牲后，情绪有些失控，属于一时冲动下的行为，而且，在前线时也有特出表现。所以基地首长商量后决定，保留你的军职，转到地方上继续为国家服务。”

“是！”胡铁军再“啪！”地敬了个军礼。

他知道，这次能有这样的结果，肯定是得到了叶副司令的全力帮助，因为如果按正常程序到军事法庭，最好的结果也会被革掉军职，若运气差一点，就是到秦城监狱里蹲个三五七年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这时负责基地的徐首长突然轻咳了一声，然后脸如黑铁地望着胡铁军，严肃地说道：“关于你的处理决定，我就不多说了，但是，我不得不再次警告你。胡铁军，在一年内，你不准与包括孙明威在内的，与这次潜入事件有关的任何人联系；同时，在没有得到我和叶副司令授权的情况下，不准与任何人提及平岭基地的任何信息，否则，就视为蓄意透露军事机密，严重防碍国家安全。你，听明白了吗？”

徐首长说完，叶副司令跟着补充了一句：“这是湛江军区与国家安全部门西南分区的联合决定，所以你无论如何也必需遵守。”

“是！保证完成任务！”

叶副司令点点头，淡淡地说道：“唔，那好，关于新工作的问题，等一下内务部的党组长会为你安排，你先出去吧！”

“啪！”的一声，胡铁军又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转来叶副司令略带疲惫的声音：“你不用担心孙明威，他和你一样，都会转到地方上任职，到了新岗位，就把这次的事情忘了吧，好好的工作。”

胡铁军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大步走出办公室，轻轻关上了房门。

办公室外，党建华见胡铁军出来，就把他带到了保卫科，领回被收缴的随身物品，再把他带回宿舍，看着他收拾好东西，然后就直接开车把他送到了火车站。在候车室里，党建华交待完基地对胡铁军新工作的安排，看着他上了车，并等到火车开动后，才离开了月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