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默身体并无大碍,却连日昏迷不醒,其中原因只有韩机知道:
“神识炼丹法”是在丹田中进行,因为丹田稳定,所以无论成败,神识都可以归位。
而“涅炼丹法”是在经脉中进行,如今李小默的经脉变得异常强大,灵力充沛犹如洪水一般,冲击着他的神识,让他的神识无法归位,因此一直无法苏醒。
所有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他最为挂念的人来,看能不能将他唤醒......
阳春三月,鸟语花香,春光正好。
雨燕在田垄上空展翅翻身,忽隐忽现,飘逸灵动。
禺阳郡的八百里焦土,开始长出鹅黄的嫩草,十几万安国士兵在耕地上忙碌耕作,井然有序,如同行兵打仗一般。
景离忧带领两万百姓,迤逦来到禺阳城下。
守城的将领出城迎接:
“末将参见郡主,郡主不辞辛苦,亲自带领百姓来禺阳城支援,末将感激不尽。”
景离忧下马,拱手回礼道:“梁将军带领将士们开荒垦殖,重建城郭,才是辛苦,您本是威名赫赫的一个武将,却硬生生被逼着上山下乡,真是委屈了,小女子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但求不空享这郡主的殊荣。”
言辞真挚恭谨,不卑不亢。
作为一个官家小姐,她虽然从不应酬,但骨子里总会有些遗传,又从小耳濡目染,说话自然得体。
梁将军听完,心中既敬又服,道:“那末将先派人安顿好百姓,再迎接郡主入城。”
“将军先忙,我自行进城即可。”
梁将军带着手下,去向百姓讲解,把耕地划分和乡里划分等事一一细说,然后又带领百姓到各处规划好的乡里去安顿。
景离忧自己进城去安顿。城中尚无百姓,全是官兵,没有什么酒楼茶肆之类的游玩去处,她也只好暂住在新建的驿馆。
她原本是要和兄长一起驻守颍上城的,但是景隆回京后,把她也一起带走了。
后来,朝中有人提议征调民夫来禺阳郡垦荒,她为了躲避各国王子和国内王公贵族的求亲,就使尽缠闹、威逼、讨好等各种方法,向皇帝堂兄和皇后堂嫂讨了个差事,带领两万百姓来禺阳城开荒。
驿馆里无聊,又时常有修缮工事传来的敲打声,让景离忧有些烦闷,于是出了驿馆,到城中各处去巡视。
如今禺阳城中百废待兴,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两天会陆续放百姓和往来的商贾进城,所以官兵正在抓紧赶工,把新规划的坊市,还有新建设的衙门整理妥当。
士兵和工匠们并不认识她,只是突然看到这么一个绝世美人从身边走过,个个眼睛都看直了,头脑发昏,鼻血汨汨而下。
禺阳城中全部都是兵丁和工匠,已经大半年没有出现过女人了,而如今一出现就是一个貌若天仙的绝世美人,整片繁忙嘈杂的工地,突然安静了不少,大家都把手头的工作放慢了,只顾在回头看......
砰!
突然,一个拎泥浆的士兵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景离忧连忙闻声跑去,扶起那士兵,慰问道:“兄弟你没事吧?”
那士兵本是个糙汉子,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景离忧,竟害羞得有些不知所措:“没事,没事,一点儿小伤而已......”
“你休息一会儿吧,这泥浆我替你拎。”景离忧没拎过泥浆,以为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信誓旦旦地要帮人家。
“不用,姑娘,我看您定是个官家小姐,这活儿您干不来的。”士兵一脸憨直地说。
“谁说我......”,景离忧一边说,一边起身要去拎木桶。
砰砰砰......
她话音未落,工地上就突然发生许多摔倒事件,一片嚎啕声此起彼伏。
“哎呦,我摔得好痛啊,谁来看看我。”
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假摔。
景离忧环视一周,但见尘土飞扬,仿佛工地里发生了坍塌,心里终于明白了什么,于是尴尬地回头,对那士兵道:“那我就不妨碍你们了。”
说完,拔腿就走,心里想着:下次要穿个男装再出门。
匆匆回到驿馆后,看时辰还早,景离忧让驿馆的人拿来一套男装,然后换上男装,牵了马,飞奔出城去查看各处的垦殖情况。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跑就是几十里。
去年,禺阳郡罹患尸疫,整个郡的生灵全部灭绝;后来景淳兮摆出天光晏魔阵,将整个郡的草木、僵尸等全部生灵,都电成了焦土。自那时起,禺阳郡就变得光秃秃一片,毫无生机。
后来,景淳兮留下十七万的伤兵在此屯田,经过一年的垦殖和修缮,禺阳郡内有了些许生机,禺阳城也正在重建。
如今正值春天,万物生长,更是重建禺阳的大好时机,所以各处田垄、城郭都是一片繁忙景象。
景离忧骑着马,站在山上,望远方。
一只灵蝶扑哧着翅膀,来到了她面前,饶了一圈,在半空中留下了几行字:
“李小默练功走火入魔,重伤昏迷。”
是韩机传来的消息,这灵蝶是他年轻时收的一只小妖。只有他知道李小默昏迷的原因,所以用灵蝶传唤景离忧回来。
他这个人,二十二年的放浪形骸,表面上邋里邋遢,糊涂混世,但内心却是洞幽烛微,早就知道李小默与景离忧关系非比寻常。
看完消息,景离忧脸上的喜悦一扫而空,当即调转方向,快马奔回城中,先去向梁将军告辞,后去收拾东西,化作一朵白云,飘向归云山。
到了归云山后,先去见过云畔元君,然后直奔云正殿。
李小默的房间已经收拾过了,家具都换成了新的,他也被抬回自己的床上。
景离忧进来房间,赵乐彬有些惊讶,韩机倒是心中窃喜。
“离忧师妹,你怎么回来了?”赵乐彬诧异地问。
“我收到了韩师伯的灵蝶,说小默他受伤了,所以立刻赶了回来。”
赵乐彬看了一眼韩机,韩机报以一脸僵笑。
“小默现在怎样了?”景离忧问。
赵乐彬看了躺在床上的李小默,道:“很难说,他的伤很奇怪,体内灵力充足,经脉强盛,恢复极快,但是躺了七天,还是没能醒来。”
景离忧走到床边,看着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李小默,很是焦心。
“想不到你的命运,竟是如此的多苦多难。”她满眼怜悯地凝视。
过了一会儿,韩机走近前来道:“好啦好啦,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小默这人一身的贱骨头,贱的人命都比较硬,死不了的。”
“师伯!”赵乐彬又给韩机使了个颜色,让他别乱说话。
“哼!”韩机很不服气地走出房间。
房间一下子就安静了许多。
景离忧握住李小默的手,轻轻地唤了两声:“小默,小默......”
李小默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呼唤,但是神识好像被禁锢了,不知道谁在喊他,也出不去。
先前,他参照神识炼丹的方法,以神识煅烧筋脉,本来是很有机会成功涅,成为亘古以来第一个拥有多颗金丹的人。
但是后来,房间里着了火,赵乐彬以为他练功走火入魔,打断了他练功,让他前功尽弃,没有成功涅,还陷入昏迷。
如今,他经脉不但变得异常强大,而且灌满了灵力,冲击着他的神识,让他的神识如同落入江水之中,身不由己,醒不过来。
景离忧见唤他不醒,便静静地守在床边。
赵乐彬知道景离忧与李小默关系非常,便自己出了房去。
晚上,景离忧回云畔殿去,赵乐彬则搬到李小默房间里,一边看着李小默,一边挑灯看书。
云畔殿。
云畔元君和景离忧一边下棋,一边谈心。
云畔目光悠远地看着窗外的明月,道:“后天就是你二十岁生日了,想你八岁拜入我门下,到如今也有十二个年头了。以前,你的生日都是回家和你父母共叙天伦,如今二十岁的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却是和师父在这云畔殿,冷冷清清地度过。”
景离忧俏皮地笑道:“师父教导我这么多年,我如今好好陪陪师父,正好孝敬您老人家。”
云畔颔首微微一笑:“为师还不知道你,你是为了李小默才回来的。”
景离忧并不否认,只是羞涩一笑,在月光和烛光的映衬下,那笑容显得十分温婉。
“先前为师不问你,是怕你为难,如今你也是个大姑娘了,为师想知道,你为何对他如此上心?千里迢迢送他来归云山不说,还不畏艰难去南篱为他求取苍鹿须,甚至不惜拿金丹去换,你心中可有想过,他值还是不值?”
景离忧沉默了一阵,淡然而坚定道:“值!”
“为什么值?”
“在禺阳的时候,他不惜牺牲自己去保护令旗,说明他刚烈勇敢,心怀大义;他原本是个死囚,被人救下,后来为了救他从小相依为命的驴,不惧危险,重重设计,混入运粮的囚犯当中,随队去柃木关,后来在禺阳立了大功,竟只是要求赎回他的驴,放归山野,说明他有情有义;”
景离忧埋头捏着手中的棋子,继续说:
“在来归云山的路上,我和他相处一个多月,发现他虽然有些市井的俗气,但不是庸俗,而是乐观里带着一点点率真和幽默,明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却不会愁眉苦脸,和他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所以我认定,他值!”
“值”,只是说给长辈们听的,希望得到长辈的认可和支持,但其实没什么值不值的,都只有愿不愿,因为她做这些的时候,根本不会考虑这么多。
云畔真人轻轻一叹道:“看来你过去的一年,成长了很多。你既然心里明明白白,为师也不会反对,你在尘世里还有未了的宿命,为师只愿你这辈子能平安幸福。”
景离忧听到“宿命”二字,又道:“其实我和他,倒也算是有几分天意。我在金阙莲的幻境里看到的人就是他,而且八年前就是他把我从蜂群里救走的。”
云畔一怔,手中的棋子脱落,沉吟半晌,喃喃道:“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