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看向周青道:“所以,施主是否有所悟?”
周青想了想道:“佛存乎心,是心生佛,佛生佛经戒律,而非佛经戒律生了佛。”
老僧笑道:“施主高境界。”
“额?”周青倒是被老僧说得一愣,道:“大师言过了。”
老僧起身,给无面佛像上了三炷香,随后转身离开大殿,离去前对周青道:“施主,东边厢房有三间,施主自己随便挑选吧。”
临出大殿门,老僧又回头道:“对了施主,这寺院中就老和尚我一个人,施主既然在此,每天日出日落,施主就帮我敲一下晨钟,击一下暮鼓如何?”
周青起身道:“借住于此,理所应当。”
老僧离去,周青也去往厢房。周青选择了靠近池塘的一间厢房。
血龙此时已经可以离开周青的身体了,趴在周青的头上,道:“你要一直住在这里了?杀君的考验呢?”
周青看着眼前极简的厢房,道:“这便是考验!”
血龙不解,问道:“考验什么?”
周青道:“不知!”
血龙不满:“不知道你还这么悠闲。”
周青笑道:“既来之,则安之。”
血龙道:“你这话说得像道家的。”
周青下午,悠然走出寺庙,站在暮鼓前,夕阳刚刚垂到地平线的时候,周青狠狠的敲动暮鼓,像是要把自己心中的郁结之气都吐出。
第二天,天还未亮,周青便起床,整理好衣装,站在晨钟之前,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的时候,周青敲动了晨钟。
“噔噔噔”,晨钟的声音惊起了林中还在沉睡的鸟类,一只只鸟类腾起翅膀飞上天空。
周青放开撞钟柱,看着天空中那渐渐跃起的朝阳,向着远方飞去的晨鸟,还有如彩带般的烟雾飘散在山峰中,树林里,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血龙趴在周青头顶,也看着天边的朝阳,道:“你不会想要出家吧?”
周青道:“平心静气,顺其自然,我在学着控制自己体内的杀戮之意。”
血龙道:“我看杀君完完全全如一个正常人一样,丝毫没有受到杀戮之意的影响,看来杀君肯定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杀戮之意,而办法就藏在这次的考验里,你觉着有没有道理。”
周青道:“对,佛家道家,是最讲究心性的两家,我猜下一关考验就是道家。”
血龙道:“佛家至阳至刚,心性也是如此,所以以佛家之阳刚镇压你心中的杀戮之意吗?”
周青道:“不,镇压终究是强对强,不是根本的的解决方法,我觉着佛家那万物不可动的佛心才是根本。”
血龙道:“什么是佛心?”
周青道:“还不知道,不过我想,随着时间流逝,在这片世界待的时间越多,也越能明白什么是佛心。”
周青朝击晨钟,晚敲暮鼓,时间转眼过去了十天,除了晨钟暮鼓,周青便是看看朝阳与夕阳,看看池塘里里游鱼,看看挺拔的垂柳。
十天之后,老僧又找到了周青,道:“施主,有没有兴趣看看我寺的藏经阁?”
周青道:“大师康慨,周青感激不尽。”
此后,周青除了敲晨钟,击暮鼓外,正天待在藏经阁里,藏经阁里没有什么佛家修行法门,全是讲述佛家思想的的经文。
周青从大成妙法莲华经经看到金刚经,从地藏菩萨本愿经看到大佛顶首愣严经,从心经看到阿弥陀经。
周青合上一本经文,自己念叨着:“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又念叨:“是心作佛,是心是佛。”继续念叨:“本净明心非别处,唯在众生望心中。”
周青眼睛一亮,道:“圣人求心不求佛,愚人求佛不求心。”
血龙道:“你在念叨什么?”
周青道:“花谢芳不败,心静人自在。对了,修心!在遇见玄帝的时候玄帝前辈就和我说过的修心。”
周青又道:“因为我的心不够强,不够自在,所以杀戮之意才能影响我,我才需要去镇压。”
但是周青又皱眉:“可是这些经文我读过很多,他们的经文也很有道理,但是,佛经不适合我,他们的思想不是我的思想,我要去在佛经里总结出属于我自己的思想,修我自己的心。”
周青道:“可我需要一个引子,我看了许多的经文,得了许多经文的思想,我需要有一个引子,去把这一团团的思想化为己用,成为我自己的思想。”
周青冥思苦想了近一个时辰,也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来,无奈只得离开了藏经阁,来到外边散心。
老僧看到周青,上前道:“周施主。”
周青行佛礼,道:“大师,我有一事相问?”
老僧道:“周施主请讲。”
周青道:“我观阅了藏经阁中大量的经文,但是我想将他们的思想化为自己的思想的时候,却毫无头绪。”
老僧笑道:“施主可还记得我与施主讲的李修缘的故事。”
周青若有所思,道:“谢大师指点。”
周青回道藏经阁,对血龙道:“帮我把李修缘的经书找出来。”
“李修缘?那个道济和尚?”血龙问道。
周青道:“对的。”
血龙道:“我好想在哪见到过。”
血龙恍然:“对了,在二楼。”
说罢,血龙冲上二楼,给周青拿来了一本经书。
周青接过经书。
“佛心自在经!”周青念叨着,随即翻开了这本佛心自在经。
“佛本无定,佛由心生,是心作佛,是心是佛!”
周青明悟:“佛修修佛,低等的佛修修千人的佛,高等的佛修修自己内心的佛。而我修心,修的便是我自己,佛修修的佛,就如同我修的本心。”
“本心长明不灭,邪祟难侵,意志难改,即便是杀戮之意也难动摇我的本心,世人惧怕的心魔也难懂我本意。心如铁石,却非铁石。”
血龙道:“修心?修心?心不够强大,修行路上的困难,苦难会让自己退缩,自己内心的贪婪欲望会让自己停滞不前甚至失去方向,心不坚则路不稳,路不稳则道不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以前忽视了心的力量。”
血龙又道:“其实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没有修心,等到了一定高度,修为停滞不前的时候才想到,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磨练自己的心,以求突破。”
周青看完了整本佛心自在经,受到的启发很大,放下经文,道:“血龙,我们走吧。”
血龙道:“成了?”
周青道:“还没,但是很快。”
周青在这座古刹一待就是三年,三年里,周青的心越来越坚定,受到杀戮之意的影响越来越小。
直到有一天,杀戮之意依然存在,但是却再也无法影响周青的内心。
周青的心之坚,比之铁石也不逞多让,周青决定的事情,绝对不会受其他因素的影响。
周青站在古刹所在的山上,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极其自信。
血龙心中疑惑:“杀君的气质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
天空中,一道白光出现,将周青接引到第六道考验中,同样的,血海中,第五层骨塔熄灭,第六层骨塔亮起。
入眼处,是一座道观,看到这座道观,周青更加自信了,这一次的考验果然是和道家有关。
周青略一感知,周青才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在意,走向了那座道观。
道观前,一条小溪流过,小溪上,朵朵落花随着水流飘走。
周青走进道观,道观里,除了那条小路,到处是杂草,却又被清理到恰好不会影响行动的地步。
道观里,一位老道士躺在树荫下,拿着一酒葫芦边摇着躺椅便喝着酒,好不自在。
老道士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周青,道:“来客人了,随便坐。”
周青道:“叨扰前辈了。”
老道士道:“可要留宿?”
周青道:“若能借宿,自是最好。”
老道士笑眯眯的,道:“除了正殿,自己找个地方住下就可,不过却不是白住,要帮我砍柴。”
周青答应下来,问道:“要砍多少柴?”
老道士伸出手指,比成一个三的手势,道:“七天三千斤,对你来说不算很难。”
周青答应下来,道:“好。”
老道士伸手一指角落,道:“那有斧头和锯子,自己选,砍了柴后院有一座炼丹炉,将柴都扔进去就好。”
第二天一早,周青就起床,拿上了一把斧子,来到山林之外,开始砍柴,七天三千斤,周青一天要砍近四百三十斤,即便周青便成了一个普通人,但身体依旧强壮,这四百三十斤柴并不难。
第一个七天过去,三千斤柴一斤不缺,被周青送进炼丹炉。随后是第二个七天,第三个七天,第四个七天。
但是,随着周青砍的柴越来越多,斧子也钝了下来,周青磨好斧子继续砍柴。
又是一个月过去,周青的斧子钝了磨,磨了钝,但每天都都会保证砍够四百三十斤柴。
第三个月,第四个月,一天十二个时辰,周青一般六个时辰就能砍够四百三十斤柴,但是因为斧子钝了,周青要磨斧子,有时候要七,或者八个时辰才能砍完四百三十斤柴。
耗时最长的一次,是斧子崩了一角,周青重新修好斧子花费了十个时辰才砍完四百三十斤柴。
一年过去了,老道士找到了周青,道:“小伙子,这一年来,砍柴砍的如何了?”
周青道:“还好,没什么纰漏。”
老道士道:“我看你砍了一年柴,其间,你有时候斧子坏了,你修好斧子也要坚持砍完四百三十斤柴,你的斧子坏了很多次,你修了很多次也好用这把斧子去砍柴,而不是换一把新的斧子或者锯子,能告诉我这是因为什么吗?”
周青一愣,显得有些迷茫,好像自己现在才反应过来,想了想道:“因为我选中了这把斧子,给自己定下了一天四百三十斤柴的目标,所以我便一直这样做。”
老居士道:“所以你便一直用你的那柄斧子而没有选择换一把新的或者用锯子,也没有在你锯子坏掉的时候选择少砍一些柴,明天再补上。”
老居士继续道:“你的心认为的事情,你便一定要去做,从而忽略了或者说主动地无视了其他的可能性和影响因素。你没有感觉到你的心太偏执了吗?”
周青眉头皱的越来越紧,道:“有吗?”
老道士道:“你跟我来。”
周青跟着老道士来到了道观外,老道士在河边坐下,让周青也坐下,道:“你看这流水中,为什么有这么多落花?”
周青道:“因为花落进了水中。”
老道士又道:“花不应该在树上,为什么会落在流水中呢?”
周青道:“因为什么?”
老道士道:“花开了,芳香四处,到了该落的时候,自然落,落入流水便随水去,落入风中便随风去。”
老道士继续道:“你的心志坚定,但坚定的过头了,有的时候,不随你意的未必不对,顺你心意的未必对。心智要坚定,但要知何时坚定。要知对错,分善恶,而不是以自己的认为的去恒定一切。”
周青沉思,血龙这是也在周青心里说道:“小子,我觉着他说的没错,你在佛教典籍里领悟说要遵循本心,修自己的心,自己的自在,但是这一年来,你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像那个我刚认识的你。”
血龙继续道:“以前的你,自信,但遇到和自己不一样的意见你也会思考,但现在的自信到近乎自傲,你的内心之坚定,如铁石,你认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不论对错,坚定到杀戮之意再也无法影响你,但同时,你也变得让我极其陌生。”
老道士一笑,什么也没说,而是离去了。
周青坐在河边,皱眉苦思。
周青有一天,突然离开了小河,向着远处走出。
血龙道:“小子,你要去哪?”
周青道:“出去走走。”
周青这一走就是三年,三年里,周青看过落花入流水,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看过落花落尽风里,随风远去。
周青看过风吹过草地,隐现牛羊,看过流水潺潺,如钟鸣玉佩。
周青也看过草生草枯,看过顶不开巨石的小草从另一侧冒出,看到被风吹到山崖上的种子顽强的生长。
看过流水往低处而去,看到大树往高处而长。
看过天热下雨,天冷下雪,看过老鹰捕食野兔,看过勐虎杀戮小鹿,狮子捕杀羚羊。
周青站在一座高山上,风呼呼的吹过,将周青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周青站在山崖上,嘴上露出笑容:“是啊,我的本意是修我的本心,得我的自在,可现在呢,我还是我吗?”
“鱼本来就活在水中,鹰本来就飞翔在天空中,牛要吃草,虎要吃肉,雨雪落在地面上,草木长向天空里,这就是自然。”
“鱼努力修炼飞入空中,鹰努力修行进入水中,他们去见自己未曾见识过的世界,草成妖不要被牛吃,小鹿努力奔跑逃离虎口,他们逃离自己本来的命运,雨雪不在落下,草木向下生长,他们违反规则,这一切,又不是自然。”
周青哈哈大笑:“世间自然又不自然,我心自在又不自在,哈哈哈。”
“世间一切,本无定则,所谓的定则,在不同条件下,也会不一样。道有千千万,同一种道,不同的人所掌握与体现演化也不一样,哈哈哈,这就是道法自然。”
周青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在这山崖上一盘坐就是三年,三年之中,周青身上的气势越来越澹,周青的修为也在不断的恢复。
三年之后,周青睁开了眼睛。
周青身上,气势全无,没有一丝一毫之前的自傲之感,如一股和煦的春风,周青站起身来,嘴角带着笑意。
血龙道:“你又不一样了,但是令我感觉很舒服,虽然还不是之前的你,但我感觉现在的你更像是本我的你。自信而不自傲,谦逊而不谦卑,内心坚定,却又不会盲目,小子,我感觉你,终于有了高手的样子,哈哈哈,不错。”
周青也笑道:“进入这骨塔近十一年了,现在才终于只差最后一关了。这杀君考验,十一年修行,终于,灵魂之力,灵力,肉身之力达到了一样的高度,超脱境后期。”
血龙道:“你现在差两三年就五十岁了,还没到不灭境的程度,幸好你的战力强大,现在和不灭境后期的修行者争斗也差不多可以五五开了,在上界天也勉强可以了。”
周青一笑,道:“我现在一点不想在太渊界待了,只想快点回去。”
血龙道:“为什么。”
周青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露出笑容道:“我与我的妻子,十七年没见了。”
血龙道:“我也期待见一见你的妻子了。”
天空中,白光亮起,接引周青进入第七层骨塔。
而在血海中,第六层骨塔熄灭,第七层骨塔亮起,而在第七层骨塔上,还有着第八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