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回头见了海兀愣不动,心中大快,催***南疾奔。奔有须臾,却又笑想了海着实令人可怜。想到厉之华是那般俨如神人,其实自己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独自多情而已,何况人家已有不少妙丽女子相随,任一个均比自己要美貌。又想到孙雨震衣冠禽兽,卑鄙可耻,对之更为痛恨。接又想起了海,想到他那仰慕之情深不可测,又愿拚命保护自己,如果孙雨震能象他这般,自己亦不会如此痛恨,没料还有一个男子对自己竟如此昏痴迷爱,假如去嫁其他人,恐也不会这般待己。
想到这,心里突感对不起了海来,又不由回头去看,但见该处唯匹孤马甩尾,了海已倒在地上。心里一惊,忙勒住坐骑,在马上呆思片刻,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了海受此打击可谓不轻,身入空门多年,于荒岭孤庙之中哪常逢见年少女子?即逢见亦多为枯苍的信婆和媸陋的愚妇,氐然不会起生动念,那无聊腐板的经文咒偈和粗食淡菜,以及涨脑的钟声和光硬的同类,无时可令他静性片刻。偷离师门后,看到世间红尘斑驳,丽影憧憧,策肥乘坚,酒肉金银,莫不垂涎三尺。自打成了位将军,立志积些功劳,可望换得一身光彩,享受那人间福乐,也算没白来人世一趟。
这次能在大战之地独遇一妙龄女将,实属龟毛兔角的罕事,应算天赐。他见那女子刁娇英美,虽踢骂侮弄自己,却非其他女子有那副厌憎之态,否则人家早就恶骂啐痰或横剑自杀。焦姣月若不对他笑着打骂,还倒尚可,然她那粲然一笑,是多么地娇狯可爱,使人酥筋麻骨。可怜了海哪禁受起这般柔虐,顿时酥软彻底,千依万顺。怎料那姑娘却一记烈鞭又绝尘而去,于他而言,酷似致命一鞭。
正当他悲昏哀然,突感身子摇晃不止,耳闻妙音呜咽,登时如受魔法,返将神来。悲目视之,依稀见那心中女菩萨复转回来。了海直以幻觉,惊道:“菩萨饶将弟子……”
焦姣月同情返回,以为了海死去,惊得哭泣,见他醒来,又喜又气,当下又一阵踢打,同时又拽出马鞭,朝他身上乱抽,边抽边哭骂:“瞧你再装死,瞧你再装死……”
了海身子感痛,才不觉是幻,彼时虽天色灰黑,但仍清楚可见眼前这女子虽不休地打骂自己,然这次却目露柔情、面现怨色又垂挂晶莹,自己突感已不再是前番那次莫明享受,而是一种悲喜难喻的欢畅。若再说是种莫明享受,则算是对她一种亵渎和淫恶,打入十八层地狱亦有余辜。
焦姣月见他无动于衷,便来气道:“除下盔甲让本姑娘好打!讨厌!讨厌!”
了海坐起身,疑声怜道:“姑娘为何又复返打我?你怎哭啦?我……我……”
焦姣月道:“你不愿让我回来打你,我这就走。”
了海急忙道:“姑娘别……别……”焦姣月不禁气得笑道:“你站起身我才不打你,否则一刀杀了你。”了海爬起身来,呆呆痴痴地不敢直视。焦姣月瞧他这副模样,由悲伤愤怒而转同情怜爱,又一阵挥鞭抽打。见他有如泥塑,恨想这番怎又碰个活死人,此命亦谌为悲苦之至。一时恼得甩掉马鞭,掩面哭奔。
了海见她哭奔,突有所悟,叫声:“姑娘等我!”发足去追,紧又一个起落,拦她身前。焦姣月伤心至极,只顾哭奔,砰地一声撞到了海胸上,抬头见他拦挡,直接倚入彼怀大哭起来,同时粉拳不住在他身上捶打。了海只感她的长发有阵阵兰香,铁甲如触柔玉,仿佛能将冰甲暖化融消,不由浑身一颤,暗道:“罪过,罪过,奴汉怎托得住……”突又猛感惊喜,比成佛转仙犹甚,直感此刻天地同春,霞云映日。痴迷綦景之中,难还清智,难伪豁度,竟昏于裙下,闪得焦姣月亦随扑他身上。
半晌了海复将醒转,感觉她在自己怀中抽噎,激奋得简直要为她攻山击海,撕虎斩龙!此刻焦姣月把他剁成肉泥,了海亦慷慨受刃,眉头不皱。自己好象又觉得对不起她,轻声颤道:“姑娘别难过,我并没死……”焦姣月拿帕揩了揩泪道:“你不如真死了好。”
了海一愣,继又说道:“如姑娘想让我死,我……我这就不活,不敢有劳姑娘兰花玉手。你对我已恩重……”焦姣月伸手将他嘴巴捂住,哽声柔道:“我不想让你死,你若真心喜欢我,以后不负我,我……我答应嫁给你……”
了海如闻一声春雷,“啊”地一声,激动得立时热泪迎眶,喘着粗气难以言语。焦姣月用帕替他拭泪,了海嗅到一股甜香,自己仿佛要渗进土里,恨不得将自己的腑脏剜出,把焦姣月放将进去。假如此时亲爹亲娘戳她一指,了海也不讲情份,必会抽刀弑却。
这时只闻一阵鼓响炮鸣,凯歌嘹亮,继而片片雪花飘在脸上,登时化为水珠,凉得好爽。
焦姣月柔声问道:“咱这去哪里?”了海此时哪也不愿去,唯想在这躺着,又恐她不胜寒冷,听她莺声相询,感觉软极柔至,温馨一片,力稳心神才绵声道:“你随我回军营行么?”焦姣月深叹一声,微微羞笑道:“我听你的。你说去哪,我就随你去哪里。”了海惊道:“姑娘怎……怎说这话,我哪里敢,这话应我来说才对……可我要真说了,定会惹你……惹你生气……”焦姣月突向他瞪视道:“我最讨厌你这个样子,无论何时都应象个豪豁不屈的英雄好汉,除国君父母、长辈首领外,在谁面前均不可屈服,更不许媚颜献谄,否则我永远不理你,或一刀宰了你!”
了海如听佛授禅法,聚精会神烙记心里,口中连连小声默念,唯恐疏遗一字。焦姣月蹙眉问道:“你都听清了么?”了海慌道:“弟子谨记、弟子谨……”焦姣月噗哧一笑,甩手欲打,了海吓得躲脸不迭。焦姣月似怒道:“淖泥一堆,终难成器!”了海道:“别人面前我始终是英雄好汉,在姑娘面前我是孬种脓包。”焦姣月心里暗喜,说道:“那也要分时候的。”了海恭敬道:“是,是。”
当下了海爬起身,搀她上马。焦姣月又道:“我穿这身衣服没法随你去宋营,你给我拿件宋兵衣服来。”了海疑道:“此时哪里去寻,把我的内衫脱与你穿行不?只要别嫌肮脏腥臭。”焦姣月道:“你是死脑筋?偌寒的天你不怕冷?前面几万死尸,什么样的衣服拿不来?”了海道:“莫乱说,你只配穿仙羽霓裳,那些死鬼衣衫怎能穿,况且亦不吉利,就连皇宫一些后妃娘娘的衣衫均不配你穿。”焦姣月啐道:“别瞎说,比我仙美的女子多得是,你没见过而已。我想穿的仙衣你能上月宫拿来?脑瓜子不灵,屁将一个!”了海动容道:“我不相信,天下女子唯你最美最善,月里嫦娥我亦厌看,若不嫌我,这就把眼珠子剜下与你。”焦姣月心中感动,佯嗔道:“别说傻话啦,快去寻件干净些的衣服与我。”
了海不敢不从,于几十万残尸之中,东寻西找才挑件干净的,抖尽积雪,向死尸狠踹两脚骂道:“他妈的死贼,若是活人,老子不千刀万剐你才怪,她能穿你的衣服,你即断子绝孙也感荣耀!”然后把衣衫放入自己怀里暖热,又拾了一顶军盔,刚想再去踢那尸几脚,猛听焦姣月一声凄厉恐叫:鬼!救我……!”
了海闻听,惶得一身冷汗,循声疾奔,有如疯狂,大声吼喝道:“谁敢欺你,我来也!”连奔带纵窜向近前道:“姑娘,鬼在何处,老子将它撕成碎片!”
焦姣月似惊悸未定道:“鬼向……向西边去……去了。”了海道:“我去追它杀掉。”说着提气便追。焦姣月道:“别去追了。”了海穿出数丈,闻声停住,疑道:“为何不追?”焦姣月道:“傻瓜,你能追上鬼?再说,你走远我会害怕。”了海突悟,抽己两个耳光自骂道:“该死,该死,险些忘了这成。”焦姣月格格一笑道:“哪里有鬼?我故意试探你的,瞧你是否真正喜欢我,下次我再不试了,你别生气好么?”
了海返回,长舒一口气道:“可吓死我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即碎尸万段,亦难赎万一之罪。我对姑娘情如天地同寿,海枯石烂不足喻,稍有谎骗,让我化为灰烬,无葬身之所。任你试探,保准百试百灵,万试不厌,稍有怠慢,让我雷劈斧砍,去喂野狗,野狗也厌吃,饿极也不吃!”
焦姣月听他发此毒誓,感激零涕,心想:“恐世上再无另个男子象他这般待我了。”情不禁叫道:“相公。”
了海乍听她叫这“相公”二字,比有人称他活佛还要舒畅激动百倍,好想把心取出奉上。又听她娇道:“我害怕,咱俩合乘一马。”了海只感嗓喉发粘,浑身血沸,竟痴愣当地。焦姣月道:“你还呆愣做甚?”了海暗道:“无比慈善的佛祖爷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弟子今后升官发财,让娘子随我享福,我把香供得堆成山,不薰死你们才怪。”边想边木然走近马匹。焦姣月又道:“上我这匹马,咱俩合乘一骑。”了海飘魂似的扶鞍踩镫,可两腿总觉酥软,用不上力。焦姣月笑骂道:“狗熊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