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大骇,猛捣一拳向厉之华小腹击去,只听一声轻响,这拳似捣入了柔絮中,永难达底。这人忙又抽拳,可是拳头已被吸住,若想摆脱,除非将腕斩断,当下运力回抽,厉之华突一收功,这人力道难控,一交跌翻。厉之华双掌一挥,将此人带起,随即施展法来,把他荡出丈外的半空中,紧接双掌回旋,若使一条无练的流星锤,哪处喽啰围得近,那人整个身躯别朝该处荡出,使得简直随心所欲之极。
这些喽啰哪见过如此阵像?将厉之华直以为神,俱弃械俯地,连呼求饶寨主一命。
小红下车乐得拍手直笑,向朱淑真叫道:“小姐快下去看,厉公子正以杂耍哩!”
厉之华见众喽啰已弃械求饶,便收了功法,将那人放下。小红笑骂道:“这些狗强人也不擦亮眼睛瞧清楚,本少爷系何等人。”
说不了,复闻不远杀声大震,从山后突又冲出数千名喽啰兵来。首先两人一个端枪,另个舞动双钩,这舞钩之人口中不时还向外吐火。小红见之骇异,大叫着爬进车内。
厉之华见这些喽啰倾巢而出,但他也不愿痛下杀手,忙将那人又擒住大叫道:“谁敢再围杀上来,我先将你们的寨主毙了!”
却见那舞动双钩的人反身向众喽啰振臂高呼道:“众位弟兄,他不敢伤害寨主,速将那人杀了,把车内东西抬走,回去均有重赏!”众喽啰闻说,如潮水一般涌杀而来。
那寨主被厉之华封了穴道,不能动弹,只有放声喊道:“不可,不可,全都退下!”
众喽啰喊声如雷,根本听不见那人喊叫,一味围杀上前。厉之华见情迫已急,心中怒生,迅抽宝剑,将“纯阳金火功”运达极限,干将剑如受烈火锤炼,绽发红光,被力甩而去,只见一道疾光射出,杀近的上百人立时身首异处。这一突变,众者大为惊怖,前面的喽啰想压住阵角,但后面的人太多,向前一冲,哪里止得住?厉之华迅身挡在车前,情不禁大力催掌横击。这几股滔天巨力何止万钧?登有数十人身裂血迸,也有不少人口喷鲜血地飞出远外,想是不得再活了。
众人见状,莫不惊惧至极,立时畏葸不前,呆立原处不敢稍动。
那寨主方知此人非寻常之士,忙恐声叫道:“全都退下,不可再围!”只听人群中有声叫道:“禀报李爷,军师和王五爷也都被打死了。”那寨主恨声骂道:“如此不义奸徒,死他娘的活该!少了他俩,老子照样养活你们。”
厉之华见自己杀死许多人,也感后悔不忍,但又想若不痛下狠心,很难力挽狂澜之局。当下走至那寨主身前,将他穴道解了。这寨主爬起身躬礼道:“多谢英雄不杀,英雄武功通神,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祈恕罪。如若不弃,诚愿英侠入帐一叙。”
厉之华本不想去,见人家诚悫邀请,又感觉这人虽些蛮莽,但也像个正直可交之人。于是说道:“好罢,就有劳带路。”这寨主大喜,忙地吩咐道:“诸位弟兄,将死了的弟兄埋了,余下的速速回去杀猪宰羊,以谢这位英雄登山赐光!”
然后又安排几名喽啰在此看守车辆,遂引三人上山。
转过一个小岭,眼前出现一片空阔的山坳,只见山坳间扎着上千座帐篷,极像行军的营寨。几人不由诧异,心想他们也定是初至此处不久,故没来得及建寨。
入帐后,分宾主坐定。看过茶,厉之华道:“在下厉之华,请问寨主高姓大名?”这寨主忙恭道:“不敢当。兄弟李义,适才对厉英雄多有冒犯,再望恕罪。”
厉之华也歉道:“李兄不必再客,小弟刚才难忍一时急性,杀伤了不少弟兄,也多有得罪,还望见谅。”接又微笑道,“小弟见你一身正气,嫉恶如仇,心生敬佩,我猜你立寨为王于此,定没多长时日吧。”
李义长叹一声,苦笑道:“说来令人惭愧悲愤,唉,一言难尽。小弟操此经营才短短三四天,咱哪会干这种勾当,全是军师和王将军出的馊主意。这几天倒瞄过几位过山的,我瞧都是些村寨农人和个把单身小商,也不忍下手,容他们过去。今日本不打算再去剪径,可军师和王将军非让去不可,说不搞些银两出来,大家都散伙,不再臂助在下。我早就觉察他俩不怀好意,只是不想明干罢了。他娘的,这两个坏种!屁本事没有,只会成天炼丹配药去骗人。若非厉英雄手下容情,我早被他两个狗贼害死了。”
厉之华暗笑想:“此乃一伙绿林之盗,却还配置什么军师、将军职衔,端是新鲜。”
这时帐外有人道:“禀报李爷,师爷和王五爷的尸身已抬来,是否还需祭奠一下。”
李义怒骂道:“祭奠个屁!幸亏是两个人,否则应当作猪羊宰杀进酒!拉去扔了!”
厉之华道:“我看看是哪两位。”说着,步出帐外,见有两尸俱用纱幂罩盖,当下有两人将蒙布一撩,厉之华端视之下,突感惊讶,原来这两尸乃在屠门山庄见识过的苟才和“广西枪会”的王老五。
只见苟才和王老五肌肤焦黄,发须曲卷,口中还淤血不止,显然被那道火猛强极的掌力击个正着,厉之华当时因情急未虑,自没注意到他俩。他俩当时也没瞧清厉之华,只想仗着人多杀人劫物。不谓这苟才一身“仙”术,指望今后印累绶若,亨通万里,落个史册可考的巨名人物,却不幸“英”年早归地府,命丧在自己的“仙兄”掌下。那王老五出安荣之墙投苟才之门,承望能沾些仙气可长生不老,不意心是仙心,命却贱命,成日只为苟才扇炉造丹,做个火童,倒沾了不少烟气,这果然随了苟才西去成仙,确也极忠。
厉之华虽很讨厌这二人,但事隔许久已淡,如今见他俩命丧已手,死状之惨,亦不禁稍感悲悯歉仄,心里纳闷:“他俩怎沦落成了山贼,不知怎和李义又在一起?”
这时李义走来道:“这两个乃无名鼠辈,厉英雄看了也有污神目,快些进帐候酒,他俩死于你手也算不屈。”又向两喽啰骂道,“快些抬走,他娘的拖两头焦猪在我帐前,真是丧气!”骂着,拉着厉之华的手又步入帐中。
少时,酒菜陆续端至,俱些马豕首足,辛辣烈酿,海碗注溢,也甚是豪然痛快。
朱淑真和小红哪敢如此豪饮狂啖,又不好说破自己是女子,一时窘得无所措手足。
李义哈哈笑道:“这两位兄台倒斯文得紧,果像个俊秀书生,这等腼腆可不好,说句不外话,今后难登大雅之堂,在江湖上做事,应脸皮子厚些才不会吃亏。”说着,碗递送他俩。二人慌得不知所措,忙伸手去推,并道:“我俩不会用酒。”李义突闻她俩为女子之声,又见二人十指尖尖,宛如葱管,不由一愣。
厉之华见状忙笑道:“我忘了与李兄引见,这两位其实是个姑娘,不会喝酒的。”
李义慌忙起身,作礼道:“失礼,失礼。二位姑娘若不伸手和说话,李某还不知酒间会礼失何等地步。”又叫,“来人!多做几样花碟小菜端来。”朱淑真羞道:“李寨主太客气了。”李义笑道:“什么李寨主、王寨主的,听得好生别扭,就直接叫我名字,也显得干脆利索。”朱淑真道:“岂敢。”厉之华笑道:“就称呼李大哥吧。”李义连忙道:“不敢,不敢。”
少顷,几碟小菜已上,俱些菠菜、茭白、黄花、木耳等草蔬,或拼荤或凉拌,却亦色香味全,唯独没有芬酒可饮。李义苦笑道:“只因业举逢难,李某无甚酒食相待各位,还望见谅则个。今日厉英雄不但不计在下忤为,且又贲临荒野,实为宰相之腹,李某愧而生敬,只有以劣杯敬谢。”言罢,将厉之华的酒碗端起,然后自己也举起碗来,咕咚咕咚,先大口饮尽,挥袖一抹,哈哈而笑。厉之华亦随之举碗干尽。
酒菜过了巡数,厉之华试想问苟才与王老五一事,刚欲启口,却见一名喽啰入帐来报:“禀李爷,那姑娘总是啼哭不止,无论怎样也劝不好,小的不敢自为,特报知李爷。”
李义烦道:“我们正以喝酒,你来捣什么蛋!他娘的都是苟才这个王八羔子出得臭说,明日将他们全都护送回去。不许为难人家,要好生料顾。你下去罢。”
那喽啰又道:“可那姑娘脾气犟得很,这话小的也说过不少遍,可他们根本不听,还大骂你和军师及王将军。你又命过我等不得无礼,小的无法制止,实在难劝。”
李义怒道:“过去有‘狗现世’和王老五两个杂种在场,老子一时也难论处,如今他俩都死了,这事还不好办?是哪个丫头哭的,让她见我,不信我劝不了!”那喽啰应道:“是。”转身离帐。须臾便将一女帯至。
但见那女子进帐后一直低头啜泣,娇弱凄伤,使人观之怜悯,有怒难发。
李义道:“莫哭,莫哭,明日就放你们回家,回去后帮我向你们庄主捎句话,我李义一月之后寻他见个死活!你先回去罢,要骂别骂我,骂姓苟的姓王的两人去。”
那女子突抬头哭道:“我现在就要回去,求求你这……这就放了我们。”
厉之华好像听这女子之声甚熟,见她又一抬头,不由望去。这一瞧,只感全身猛一激震,“当啷”一声,酒碗被碰落桌下,跌成两半。众人惊得去看,但见厉之华如失魂一般,呆怔怔地失声颤叫道:“楚楚……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