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今有些不安地站在房间的窗台前, 顾凉喻已经走了几个小时, 竟没有一通电话。金今担心之余拨过去,却是关机提示。
多少生出几分焦急,手里的电话却震动起来, 顾辛严的名字跳跃不停。金今对他的看法已经全然改变,早不是初见时那个阳光的印象。
她不想接, 可是手机一下一下倔强地闪烁,金今无奈:“喂?”“你和顾凉喻结婚了?”字字带着质问, 言语间还有些酒醉的迹象, 口齿都不太清晰。
“恩。”她讶然,最后只是应了一声,顾辛严失笑, 似是自言自语:“顾凉喻好样的, 把我弄去欧洲一个月,回来你们已经结婚了。”
金今觉得顾辛严现下是醉得厉害, 不想在和他多说, 正打算挂电话,顾辛严却突然扬了嗓子:“为什么不听我的?为什么不离开他?顾凉喻别有用心你看不出来吗?!”
金今一怔,垂下眼睑:“你醉了。”“我没醉,我清醒得很!”顾辛严嚷得很大声,“你为什么要嫁给他!”金今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 直接挂了电话,对方再打来,她就干脆关了机。
夜风微凉,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脖子,触到了…因为要回老家,金今把无名指上的那枚水晶戒指挂在脖子上。
水晶衬着月光闪闪发亮,金今看见戒指内侧似乎有几条划痕,拿起来细细端详,勉强能看上面面似乎是两个字母——jj。
她微愕,这两个字母,好像在哪里见过,是顾凉喻房门背面那副素描上,落款便是这两个字母。心头突地泛起一阵不安,没来由的,越来越浓的不安。
金今心里烦躁,一夜没有合眼,又怕父亲问起户口本的事情,大早上买了一桌的早饭,就偷偷离开,只留了一张纸条,说是突然被叫回去出差云云的谎话,一面逃似的去了车站,一面责怪自己越来越坏,什么损招都学了个七七八八。
手机开机,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顾辛严的,顾凉喻竟是什么短信电话什么也没有。她腾起失望的情绪,心里是愈加不安。
顾凉喻依旧关机,当她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一如料想,家里果然没有人。站在客厅,空虚和失落一股脑地袭来,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很重的一下一下,以为会是顾凉喻,来不及多想就直接开了门。
门口的顾辛严一身黑色,头发凌乱,直勾勾盯着金今的眸子布满了鲜红的血丝,脸颊上一片青紫,眼睛一侧也有破损,似乎和人动过手。酒气还是很浓,唇边挂的笑不很阳光,倒透着一股颓废气。
金今怔在原地,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顾辛严没有脱鞋子,直接踩过门口纯白地毯,留下一串灰黑的脚印。
“你有什么事?”金今的带颤的声线表明她现下内心的恐惧。顾辛严不声不响,步步紧逼,金今也害怕地连连后退,直到被逼到楼梯口,金今转身想要跑上楼,顾辛严却快她一步,伸手扳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楼梯扶手上。
俯下身,带着酒气的呼吸扫过她的脸颊:“金今,为什么不信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明明怕到极点,金今却硬是将自己的声音装得很镇定。
“你爱他吗?”顾辛严突然笑了,带着一点诡异,挑起眼角,金今第一次觉得顾辛严的笑这么像顾凉喻,肆意而带着邪气。
金今咬着唇,她爱吗…她自己都不知道。不吭声的态度似乎刺激了顾辛严:“说啊,爱吗?你爱顾凉喻吗?!”
这样的顾辛严着实陌生,冷漠的眼神里透着几分狰狞,愤怒而躁狂,金今依旧没有回答,或是…不敢回答。
“金今,你默认了。”顾辛严越发阴冷的声音让金今狠狠地一震,眼里泛起的不可思议让顾辛严溢出了笑:“你自己都没有发现吗?那他呢?是不是也没有发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急着否认,却更像是掩耳盗铃之举。“金今,你不应该爱上他,他不配!”他突然拉住金今的手腕,将她往门口拖。
金今挣扎,无异于蚍蜉撼树,根本挣脱不开他的钳制,生生被拖出门外。“你不是再找顾凉喻吗,我带你去见他。”顾辛严只消一句,便让金今停下了动作。
“我自己会找。”金今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细腻的嗓音里化开的坚定让顾辛严笑起来,嘴角都不曾弯起的冷笑,眉头微扬。
“你不信我,还是不敢面对?”他好整以暇地扫了她一眼,“我要想让你看清事实。”金今摇头,顾辛严每次所谓的事实,对她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她真的害怕了。
“昨天晚上顾凉喻为什么匆忙离开?他去哪里?现在又在干什么?你不想知道吗?”顾辛严循循善诱,将金今的那一点不安统统招呼出来。
金今不再挣扎,任他将自己塞进副座。顾辛严似乎因为还有几分醉意而异常兴奋,开得很快,金今忐忑不安,车子最终停在城郊的公墓园门口。
顾辛严拉开副座的门,见金今一动不动地坐着,面上又有了几分笑,只是意味不明:“害怕了,不敢进去?”金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车子里钻出来。
她第一次进公墓,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排列整齐,空间紧凑的墓碑。老家几位长辈的坟头都是在山上,零星分布没有规则,占的面积也大,坐北朝南,头东脚西的都看风水。
越过墓园最外面一块地,再往里,墓碑挨得不那么紧凑,地方也宽敞起来。顾辛严领着她一直往里走,片刻也没有停歇。
几乎是最里面的一片,绿草如茵,墓碑很稀少,地方也足够开阔,每个墓碑旁边还种了一棵树。树有大有小,有的只是树苗,有的…已经参天。
顾辛严还欲往前走,金今却停在原地不在移动半步,顾辛严扭头看了她一眼,她半个人倚在树后,很明显的隐藏行为,五十米远的地方,顾凉喻坐在树下。
他还是穿着昨天那一身衣服,外套丢在一边,衬衣的领口半敞,仰着头,似乎盯着天空的某一点,一直不变的姿势,突然让金今觉得脆弱不堪,几乎一碰就碎。
顾辛严想要去拉她,奈何她伸手抱住树身,顾辛严无可奈何,只能站在一旁陪着她,三个人就这样定格。
或许是一个小时,又或许是两个小时,金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执拗地躲在一边,直到顾凉喻抬手看了看表,起身整理衣服。
瞬间,他又变回往时那个霸道外露的顾凉喻,或许瞧不清楚他面上的讶异,却能将他的每一个动作看得分明,从伸手掏出手机,到按下每个键,最后,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没有音乐,隔着薄薄的衣料,她几乎一颤。
金今往树后面缩了缩,顾辛严知道她不想见到顾凉喻,自己主动走向顾凉喻,只是简单的对视,没有说一句话,这么远的距离,金今还是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顾凉喻没有什么心思同顾辛严纠缠,他开机以后的十几通未接电话里,金今的名字让他眼皮跳了跳,不假思索地回拨,电话通了,却没有人接。
昨天凌晨赶回来,结果遇上顾辛严,两人二话不说干上一架,顾辛严看上去狼狈,他也没有好多少。
金今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他心头憋着烦闷,无视顾辛严满是挑衅的眼神,与他交身而过,脚步匆忙,一心一意地朝着墓园大门而去,殊不知如果侧头,只是很小的角度,就能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躲在树下。
金今看着顾凉喻消失的背影,有些回不过神,顾辛严将金今从地上拉起来,大步向顾凉喻刚刚的地方走过去,她踉跄着脚步,不知是跟不上,还是…没了力气。
白色大理石的墓碑染了风霜,似乎有些年头了,可是依旧很整洁。照片里面容恬静的女孩…金今微愣,是上次在顾凉喻书房里见过的那个人,照片下是一串生卒,还有漆黑的名字,仿佛有人在她的心上猛抓了一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站不稳,毫无支撑地摔坐在地上。
顾晶晶…这三个字仿佛魔咒,让她喘不过气。脖子里的项链因为冲力甩出衣领,顾辛严眼睛骤地眯起,伸手一扯,红线在她脖子上勒出深深的印子,她疼得摸上脖颈。
“他把这个都给你了。”顾辛严看着手里的水晶戒指,喃喃出声。“还给我。”金今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抢,顾辛严一躲闪,握进了掌心。
“你不能要。”顾辛严摇头,并不打算还给她。金今机械似的重复:“还给我。”顾辛严却神色严肃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是顾晶晶的。”
金今将将缓过来的心脏,仿佛又被人打了一拳,疼得她猫了腰,顾辛严眼里流露出怜惜,伸手想要去扶她,却被金今挥开他的手臂,轻软的声音带着几分歇斯底里:“走开!”
顾辛严握紧了手心,戒指沁人的凉意几乎传入四肢百骸,心里扬起一股暖意,也不管金今是不是听得见,自顾自地开口:“顾晶晶,是我和顾凉喻的堂妹。”
金今垂着头,手指渐渐曲起,陷入草坪,撩过草根的指甲也感觉不到疼。耳边传来的说话声却清清楚楚。
“昨天…是晶晶的祭日,十年,她走了正好十年。”顾辛严似乎陷入回忆,声音也变得飘忽,“这么久,每年她的祭日,顾凉喻都是最早来最迟走,几乎比小婶婶还有上心。”
他没多说一句,金今的心就下沉一分。“今年顾凉喻始终没有出现,我以为他忍得住,可是大伯母不过问了一句,他还是巴巴地赶回来。”顾辛严露出几分讥诮,染红了双眼。
“在顾凉喻眼里,没有人能比得上顾晶晶。”金今心口疼的麻木,脑子一片空白,顾辛严游离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金今苍白的脸上,“你也…不过是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