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无计可施

死神从屏幕中消失。

52军团作战大厅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空调一直将温度保持在二十二摄氏度，可是众位军官却莫名其妙得燥热。

哈达威活动了一下颈部，解开了领扣，这该死的扣子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豪斯准将保持自己盯住屏幕的姿势没有任何动作，他害怕，下一刻，那个带来死亡的大家伙突然又凭空蹦出来。

乔纳森双眼微微眯起，卫星电话刚刚挂掉，整个伏击圈的电路已经在强大的电流下崩溃了，也就是说，海军部没有办法再次发动“费城陷阱”。

那个大家伙应该已经去到了那处神秘所在。

邓肯上将把自己埋在一旁松软的沙发中，伸出两根手指，不停的揉捏着自己的鼻梁，一阵阵微酸刺激着他的鼻子，却无法舒缓他紧张的心情。

如果陷阱失败，那么只能动用贫铀弹甚至是……

他不敢想。

如果要动用这个星球上的终极武力，那么他脚下这片生活了多年的国度必定要陪葬。

邓肯睁开眼睛，屏幕上还是空空如也，他长出了一口气，掏出卫星加密电话准备向联邦的最高统帅报告胜利的消息。

突然，画面一阵抖动，那不是拍摄机器本身的抖动，而是那片只有空气存在的虚空的抖动。

邓肯的手一松，电话滑落，摔在地上。

……

“费城陷阱”五公里之外，山头之上，工兵精英们在自己的少校长官身边围成一圈，通过一架望远镜观察着死神消失的地方。

“咦？”

一名正在观察的士兵忽然发出惊讶的声音。

望远镜锁定的地方出现了光线的扭曲和抖动，这大大出乎这名工兵的预料，他张口结舌，却不知如何向长官汇报。

不需要汇报，山头上的所有工兵都感觉到了空气的抖动，这是一种极难形容的感觉。

就像有无数只手在你全身的皮肤上做着按摩。

工兵们却没有丝毫舒服的感觉。

眩晕，恶心，悸动，伴随着这股巨大的波动一同到来。

“哇！”少校终于忍耐不住，手扶着身旁的一根枯树干，大口呕吐。

然后他发现自己扶着树干手臂的颜色有点奇怪，白种人白皙的肤色开始逐渐淡化，像是被橡皮擦掉的绘画线条。

淡化之后便是透明。

少校看到了自己的指骨，右手食指第二节上有一道快要不见的裂纹，那是小时候打篮球骨折的痕迹。

工兵们站立不稳，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他们的长官的手臂消失了，然后双腿消失了，然后是躯干……

少校就这么凭空蒸发在空气中。

然后，工兵们更加惊恐的发现，自己身边的同伴开始变得透明，虚化，逐渐消失。

而此时此刻，在工兵们眼中，相互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无法确定，似乎在眼前，仿佛在天边。

山头上忽然平地起风，空气的抖动与工兵们一同归于虚无。

他们的杰作，六栋被联通的建筑物，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色彩殷实的建筑物表面生出了无数灰色的不规则色块，像是垂死之人脸上的暗斑。

色块沿着建筑物的外墙开始蔓延，并向内部迅速渗透，侵蚀。

十几秒钟后，这六栋建筑物的里里外外都蒙上了一层黑灰之色，如同被无数只蚂蚁蛀空一般。

建筑物忽然变矮，然后持续变矮。

从它们的底部开始，建筑材料构成的墙体、廊柱、天花板一层层的消散，像是被狂风吹走的灰尘，又像是无数人所喜爱的消去方块的游戏。

一如七十五年前那艘停靠在港湾里的护卫驱逐舰，建筑物，工兵，包括以死神消失的地点为圆心，如同魔幻电影的手法一样，半径五公里之内的所有地面上的物体全部在极短的时间内逐渐透明以致不见。

联邦东海岸三分之一的电力供给将费城的这一部分变成一个巨大的聚能线圈，不但改变了空间的定义，也混乱了时间的概念。

至少在52军团指挥部的军人们有这种感觉。

邓肯上将想要弯腰捡起电话，却发现自己的思维无法指挥自己的手臂，四周的空气似乎粘稠无比，乔纳森连转头都变得无比困难。

哈达威惊奇的看着自己不小心打翻的咖啡，连同咖啡散发在空气中的热气，像抽象画一样，凝固在空气中。

时间极为缓慢得流淌着，所有人都的心脏跳动速率都不可抑止的减缓，这让会议室的高级军官极为难受。

思维的速度依然如光，只是身体已经无法跟上，一刹那，军人们似乎感觉到灵魂和躯体正在脱离。

邓肯蓦然发现自己的双脚开始变得透明，脚下的实木地板有些透明，身边的桌角有些透明，甚至旁边的乔纳森也开始透明……

邓肯看过七十五年前那次不成功实验的全部资料，一如当时，在超时空力量影响下的船员，有些干脆利落得和船体融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邓肯看着自己的逐渐透明的双脚和脚上逐渐透明的真皮皮鞋在融合，无可抑制的恐惧从心底升起。

他费尽全力想要去触碰桌上的一枚红色应急按钮，只要拍下去，三公里外的临时导弹基地就会射出粒子束。

高速粒子脉冲也许可以打破目前诡异的时空壁垒。这是七十五年那次实验失败后，一代代的科学家秘密得出的结论，却仍无机会被证实。

邓肯没有考虑粒子束的终点会在哪里，没有考虑目前的状况下，是否还有多余的电力可以支持发射，他只知道，要么发射，要么死。

……

空气中有低沉的响声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整个粘滞的时间像是弓箭的弦，被拉至圆满后突然松开的那一刹那。

凝固在半空的咖啡忽然崩碎，化成无数滴洒落地面，其中相当一部分迸溅在哈达威的裤腿上。

乔纳森的身体在扭动脖颈的强大力量下向后倒去。

邓肯的身体骤然失去平衡，额头狠狠撞上了会议桌的边角，瞬间鲜血流出。

犹如慢放的镜头忽然恢复了正常速度。

所有人的心脏再次受到强烈的挤压，有热流在大家的喉头涌动。

“噗!”乔纳森吐出一口鲜血。

邓肯、哈达威、豪斯等人紧随其后，一时间，吐血、喷血、嘴角溢血，军官们以各种姿态释放着胸口的压力。

会议室之外的52军团指挥大厅内也处在同样状况。众多的后勤人员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跟随死神一同体验了一次时间变速旅程。

单独吐血，相对吐血，交叉吐血，人体的血液就像是最廉价的液体，溅满地面，溅满屏幕，溅满军装。

会议室中，邓肯和乔纳森忍着胸口的烦闷站起身来，望向屏幕。

他们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镜头所注视的空地上，死神消失的地方，空气中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波动，紧接着闪出一片光点，在白天也璀璨夺目。

光点快速汇聚成型，形成一个巨大而透明的人体轮廓。

头部位置似乎正在变形，忽而是人类头颅的模样，忽而变为胡狼头颅的轮廓，几经变幻。

巨大透明人体的亮度逐渐减弱，五官和身躯的各个部位开始变得有如实质。

终于，一名身高超过七十米的高大巨人出现在天地之间。

巨人身体不着寸缕，显露出完美的肌肉线条，像极了古代雅典众神的雕塑。

他的脸孔端正，五官极为匀称，却没有任何表情。

胯下部位空空荡荡，无法判断性别。

无悲无喜，不男不女。

它的双眼瞳孔中被如墨一般的黑暗占据着。

最引人在注目的，则是他额头上若隐若现的一个巨大花环。

花环似乎是由无数光点构成，细密的光雨从额头洒下，落在巨人的身上。

巨人裸露的肌体在光雨的滋润下，表面生出了如瞳孔中一般浓重的黑雾。

黑雾挤挤挨挨，逐渐变得扁平，像是一只巨大的熨斗从上面压过。

把黑雾熨成了一件极为合身的黑袍。

……

“形态变化？”邓肯看着屏幕中的巨人，心底涌起了荒谬的感觉。

不过，显而易见，他们的“费城陷阱”彻底宣告失败。失败的同时还带来了无法估计的后果。

邓肯上将眯起眼睛，拨通了手中的卫星电话。

“下面的事情……”邓肯微微犹豫，那件世人皆知的东西已经被带回来，而且“光明之末”的人已经就位，他却不知道该不该信任那件东西，或者说，他在怀疑那群海底的疯子，是否真的能够拦住进入全新形态的死神么？

“交给我们！”电话那头干脆利落的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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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