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这么多年了,该忘了不该忘的我全都已经忘了,不忘的话我也不可能在监狱里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二十年,没有自由,但是能活着,人越老,越惜命。”
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张让眼中没由来的浮现出一抹感慨。
“二十多年了,竟然还能见到一个认识我的人,了却一桩遗憾,你能明白这种孤独么,一个人老死在这监狱里,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就这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偏偏又舍不得死,呵…”
他浑浊的眼睛里一抹讥讽一闪即逝,像是自嘲。
“监狱里这么多犯人,有两年的有十年的,也有跟我一样无期徒刑的,但这些人还有奔头,刑期短的熬两年就出去了,刑期长的谋划越狱,像我这样的,年老,越狱都难,就算出去了既要躲官方又得躲韩凯欣,你以为我能在这里苟活下来靠的是什么?”
“是交换,和韩凯欣的利益交换,我帮他套上层关系网,他留我一条命,就是这样,至于配合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张让始终冷冷的看着刘封,眼窝深陷,就这么盯着他,盯着他……
刘封也是知道张让在担心什么,他害怕天子真的对他下杀手,事是过去二十多年了,天子会忘记曾经老大哥的情分、忘记曾经类似父子一般的感情,但他肯定不会忘记张让身上可为他所用的筹码。
朋友关系,夫妻关系,兄弟关系,这些是最容易分割的,最难分割的其实是利益关系。
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张让和天子两个人中间还存在什么纠葛,这种纠葛最为复杂,牵一发动而全身,所以天子背地里肯定是安排暗哨盯着他呢,假如真的有什么地方损害了天子的利益,那天子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干掉他。
这就是刘封所面对的问题,他要从张让嘴里套出来一些东西,但又不能让天子的暗哨察觉到,这种事藏在暗地里才好动手,一旦被天子察觉到官方已经注意到了春秋,那接下来官方所针对春秋的一切行动都会受到影响,这是他上面的领导不愿意看到的。
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前期准备,等到他们开始收网的时候,那就是万事俱备!
现在还不急,他头上顶着一监区长的名头,张让又跑不了,现在不是他想不配合就能不配合的。
想到这里,刘封眼中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冰冷,随即他冲着张让微微一笑。
“在我拿到想知道的东西前我都会在这里做监区长,你的时间还很充足,另外,好好想想吧,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冲着你来的不光我一个,天子的人也在一监区里,什么心思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谁。”
刘封说完这句话以后停顿了一下,随即冲着张让嘿嘿笑了起来。
“以后你都住在这个单间了,一个人好好想想吧,想好了随时告诉我,我们会为你的生命安全负责,还有就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个人是谁,就当是聊表诚意!”
刘封放慢语速,起身走出这个单人监仓,张让听他说完这么多,眼中闪过狰狞和扭曲,心中就只有一个感觉。
多年以前他年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容易抽身而退,以至于这么多年以后,整个人行将朽木,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
在自己的计划里,狱内关系网是第一步,只有把网织好,他才能借助关系拉一批跟着自己的犯人出来,在这里手上没人什么都干不成。
而拉一张极其稳固的狱内关系网出来,得有三个因素,中心,网存在的目的,连接每一条线的节点。
对于这些,秦相在来监狱之前仔细的研究过,自己有对外的关系,自己就是网的中心,网存在的目的就是为自己日后在监狱行事提供保护,而联系各部分的节点,就是利益。
他需要构想出一个新的方案,新的敛财手段,有了利益关系,监狱上层,也就是丁奉才有可能认可他的存在,这样他才有机会一步步腐蚀掉监狱里中下层的人物。
所有的金钱都是为关系服务,所有的关系都是为最终目的所服务。
在做计划布局这方面,不得不说,秦相真的非常聪明,至少,目光放的很长远。
要建立起自己的狱内关系网,第一个要拉拢的人就是史伟彪,好歹也是曾经二监区的龙头,现在虽说不行了,但起码还是一监区三股力量之一。
人手,身份,这些都是秦相没有的,也偏偏是他所需要的,也不能说秦相需要这些,他需要的是一个暂时的盟友,在他发展起来前所依靠的盟友。
他彻彻底底的调查过史伟彪,史伟彪有这些条件,也符合秦相的标准。
首先,他无权无势。其次他想越狱,最重要的一个标准,他和王文凯不合,暂时还站在王文凯的对立面。
秦相脑海里浮现出在沙坑的时候,史伟彪帮他的画面,他对自己的态度,其实已经算是对待朋友的态度了,他缓缓眯起双眼,心底盘算着如何牢固的把这个人绑上自己的船。
在做这一整套计划的时候,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心底潜藏的野心在一环环计划中展露无遗,他不光要完成针对王文凯的计划,甚至要把半个宣褚监狱牢牢的把控在自己手里!
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是,他所有的想法,都不应该是一个犯人所应该有的,有这种念头的人,都是疯子。
收回思绪,秦相打量着对面用手扒饭的史伟彪,眼中闪过一抹执着。
这个时候肯定是不能跟史伟彪说那么多,毕竟还有这么多人在这呢,赵东林和李旋不一定会是敌人,但王文凯和霍哲只能是、也只会是敌人!
秦相让胳膊动了动,小臂抱在一起,把下巴枕在胳膊上,这个姿势是真的难受,胳膊和背脊酸麻酸麻的。
宣褚监狱这个所谓的禁闭室是以前一个典狱长私设的,比正常的室管用多了,专门整治犯人,很多新来的犯人都从这里面呆过,一呆就是一个星期,出来以后直接就瘦了一拳,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处在崩溃边缘,太折磨人了,根本就不是人受的。
他蜷着身体缩在里面,腿不能直,两个肩膀卡在墙上,感觉骨头都挨到墙面上了,吃饭的时候还得用手转,肩膀还在墙上摩擦,就这样一天二十四个钟头一动不动都难受,更别说是整整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里还得憋着尿,膀胱要炸开的感觉,容身的地方就只有前面一个通气口,空气不怎么流通,还得忍受气闷,偏偏三面墙壁还不知道潮了多长时间,衣服都贴在了身上,燥热和潮湿矛盾的结合在一起。
整个难受的一逼,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忍受,第一天还没完他就受不了了,到第二天第三天的时候整个人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本来还能通过灯来判断时间,越到后面脑子昏沉起来一点时间感都没了,纯粹是在硬扛,秦相本来身体素质不差,但这么多事以后身体机能受到永久性的损害,在这里呆一秒都是煎熬,半路甚至还昏过去一次。
到这个时候秦相就看出来自己和史伟彪他们这些老油子的差距了,史伟彪和赵东林以前就从这里呆过,进来的次数还不少,明显是习惯了。
李旋有些身手,身体素质更好,咬牙还能扛下来。
秦相和王文凯还有霍哲在同一排,他虽然看不到霍哲,但是他能听到霍哲的声音,开始的时候霍哲还会冲着他甩狠话,后面就没了声音。
直到有狱警进来看秦相才知道霍哲昏了过去,昏了又醒,醒了又昏,在这里昏过去比醒着还难受,除了正常的睡觉时间外刘封不允许他们睡觉。
在禁闭室里的人昏过去的话,醒来是吃不到饭的,而且醒来以后浑身骨头都是疼的。
秦相亲眼看到,有一次霍哲昏过去以后,史伟彪求着一个狱警把霍哲的饭端到自己面前狼吞虎咽,眼神不带任何感**彩。
到最后的时候,秦相看着自己碗里的东西,整个人都压抑了。
这甚至都不能算是饭了,鳞片都没刮的生鱼肉、生猪肉,隔这么远都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腥气味,看着就令人作呕,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史伟彪赵东林这些犯人骨子里的凶残,就算是血淋淋的生肉,他们照样硬生生用嘴去撕咬。
嘴角都流着肉里的脂肪油,还有血迹,这个场面,触目惊心。
霍哲以前也这样对待过别的犯人,当这东西摆到他自己眼前的时候,他只得惨然一笑,抓着肉大口吃了起来,表情变得难看,刚咬下第一口就直接吐了出去,颤抖着嘴唇干呕,眼泪跟着就下来了。
呕吐的声音一声声传到秦相的耳朵里,他盯着碗里的生肉,默不作声。
史伟彪看着秦相怔怔的眼神,眼角下意识的闪过一抹鄙夷,倒不是说他们对自己有多狠,而是不得不吃,你这次吃了就算了,不吃还不知道下次会变成什么呢,不光要吃,还要吃的狼吞虎咽!而他们吃东西时的眼神,是怨毒、是疯狂!
他们的表现,让秦相不由自主的想起垚山里那头……骨瘦如柴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