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百草部倚仗着栽培灵药的手艺,在相较四近部族过得还算不错。
只是实力也就到此为止了,族中实力最强也不过是假丹。
还是那种垂垂老矣,法力稀松平常,没有半点儿突破可能的。
因而百草部在慕兰修界当中处境也有些尴尬,独立性差了许多。
惯例靠着培植灵药的手艺投靠附近的强力部族,通过上贡的方式得到其庇护。
天水部既是他们的靠山之一。
虽然果然因此得以长存,好几家与他们势力相当的小部族都已经覆灭,百草部却平稳渡过数重危机。
只是却也因此受到限制,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绿袍汉子对于传承有序,一下拥有着两名结丹上师的野火部自是艳羡无比。
引领者谢端阳入内时,就旁敲侧击打听起塔非的喜好来,同时询问野火部的丹成盛典何时召开。
俨然是打算过去观礼,同时奉上份厚礼的意思。
虽然隔了座天水部,野火部到这里已没多少影响力,但多结交份人脉拢共不是坏事。
何况野火部精擅御火炼器之术,名气本就不小,百草谷现下就有个想法计划需要借助其力。
不过此事是百草部根本大计,在部族中也只有寥寥几个筑基以上的高层知晓。
绿袍汉子还没单纯到就这么告诉谢端阳,只是借着交流之际,试探一二捎带着确认下其是否究竟为野火部的法士。
谢端阳出身神兵门,以火法为基,又在野火部中待了许多时日,伪装起来自是没有丝毫难度。
三言两语间,就透露出不俗的炼器见识,令得绿袍大汉听得心驰神往,连连点头。
“铁兄,前面是禁地所在,纵然是本部也只有不多几个可以入内。
只能委屈道友在此休憩了,附近还有几名其它部族的同道,明日我一并介绍与你……”
将谢端阳援引到专门招待外来法士的地方,绿袍汉子脸带歉意道。
“无妨,此地灵气充盈,想来在谷中也没有几处,是铁某要谢过道友了。”
看着眼前的三层竹楼,谢端阳脸带笑意道。
慕兰风物与天南迥异,自他过来后,还真未见到竹子,此时看见,也颇有感慨。
何况这间竹楼也确实不错,虽然不是什么灵木,但也受到几分灵气滋润,又是由术法处理而成。
犹带青翠,仿佛刚刚砍伐下来,看上去别有些山野意趣。
拜谢过绿袍大汉,谢端阳手中握着他送的禁制令牌轻轻一晃,已是穿过禁制,出现在竹楼最高处。
没有打坐调息,谢端阳双臂曲枕,将神识一丝一丝放将出去。
身在阵中,与在外面看时,又有不同。
很快,他就察觉到有些奇异。
如果是其它人,纵然结丹修士也难想到,但偏偏谢端阳本就涉猎炼器炼丹布阵三艺,是以才能发觉其中古怪。
“这座山谷形势布置,感觉好生规整,不似天然,倒好像人造啊。”
谢端阳喃喃念道,将探索到的映照到太虚镜中,然后再与自己在外面所见相结合,勾勒建模。
剔去那些林木房屋后,整座山谷呈现出来,轮廓简直就是座没盖的四足炉鼎!
“有趣。”
谢端阳低念一声,再将神念沉入石片地图当中,翻看数百上千年前,此地的地图。
虽然对于这些部族驻地,地图不可能记录得十分详细清楚。
但也大致可以看出,此处山谷与千百年前已经大有不同。
单靠自然演化,绝然不可能到这一步,必定是有修行之士施法造就。
可以借此梳理灵机,令得谷中灵药成长更快,品质也要高上数分。
但,此器作用绝不只是栽培灵药而已。
依谢端阳来看,这座炉鼎还是间攻伐防护之宝。
与地脉紧密相连,再加上阵法之力,真个而是固若金汤,纵然是结丹高人,怕也没那么容易攻破。
果然,能够在慕兰这种征战频繁,势力更迭迅速的地方。
传承千年而不破灭的,都有几把刷子。
不过,以谢端阳来看,此鼎还有许多粗糙不够完善之处,榔槺沉重有余,灵性不足。
这也不难理解,百草谷限于体量,从来没有出现过结丹人物。
祭炼这件少说也是法宝品级的物事自然力不从心,只能靠着人数同时间慢慢往上磨。
“此法倒是于我十分有用。”
这种借助山川之力炼宝的手段,对于谢端阳而言也是十分有启发。
他倒是没想着抢去此宝,只是借助神识同太虚镜之助,将其中细节尽量临摹镌刻下来。
自己手里也有只红罗天炉,谢端阳也曾想过将来将其祭炼到法宝级数,只是又觉得耗费光阴,性价比不够高。
但是现在得了此法,倒是不妨在结丹后,找到处山水形胜之地,借助天地之力祭炼晋阶,可以平白省去许多工夫。
谢端阳在这里琢磨其中门道,而那里绿袍大汉则是已经返回到部族重地,同修为最高的大长老回复。
虽然已经活了一百七十来岁,看着距离筑基修士的两百年大限没剩多少年。
但是其状态,可比野火部那位瘦骨嶙峋,老态龙钟的大长老要好上许多。
着身紫色锦袍,脸色红润,只是鬓边有半数霜雪而已。
一来是他修行木属功法,再加上精擅炼丹调养,寿元比同境修士要长出个二三十年。
另外则同样因为百草部以种草炼丹为立族之本,不经常与人斗法,自然也就不会摧残杀伐自身,折损寿元。
当然作为代价,百草部的法士战力也要普遍打个折扣。
明明是假丹级数,但斗法厮杀起来,估计也就只能同野火部的后期法士打个不相上下。
“大长老,野火部精于炼器,若是能得其之助。
我族的镇山鼎蜕变真形,晋阶法宝的时间定然会大大缩短……”
绿袍大汉话语尚未说完,便在大长老瞪来的目光下闭住嘴巴。
“镇山鼎是本族立身之本,历代长老告戒绝不可能泄露此隐秘,否则必然招来觊觎,招致大灾。
野火部势大,行事又素来霸道。
若是此鼎在你我手中出了闪失,你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历代先祖?!”
老者慢吞吞说着,但语气却是越发激烈,绿袍大汉越发羞愧,本能低下头去。
见他如此,锦袍老者语气一缓,不再如那般严厉。
百草部来历特殊,原本是九国盟一家小门派的弟子,在慕兰人入侵时被掳掠过去。
因为有手栽培灵药,炼制丹药的手艺,因此侥幸留得性命。
本来那名修士在门中不甚出色,但是遭此大劫,却是发愤图强。
再加上也有几分运道,修为逐步提升,最终达到假丹境界。
反倒是当初俘获他的部族在一次大战中落败,就此破落下去。
给了他机会,联络同样处境的几名修士,花费偌大代价,总算重获自由。
带着一干同样出身天南的奴隶辗转数年,终于立下百草部的根基。
虽然这些隐秘,就连百草部中凡人都已经不甚了解,但附近部族高层法士却是都心中清楚。
因为根子上不同,所以百草部才不得不仰人鼻息,投靠其它部族,本身危机意识也极重。
合数代人才智,结合此地地利,还有天南、慕兰道术,最终创出这种似法宝非法宝,似阵法非阵法的手段出来。
绿袍大汉之所以急躁,就是因为又快到了慕兰人侵掠九国盟的时候。
每次大战,都有许多小部族覆灭或产生。
而百草部则多半会伤筋动骨,折损不小元气,这也是始终无法栽培出结丹修士的一重原因。
但如果提前将镇山鼎炼成,哪怕不显露,也能多出一两分自保之力,少些损失。
“不过。”
紫袍老者忽然一笑,以手抚须,话音一转。
“虽然不能令野火部知晓这隐秘,但他们精于炼器,还是可以借助其一臂之力的。
你说那人同样擅长炼器是吧,老夫明日亲自观上一观……”
运转神念,巡查了两个时辰,总算将谷中布置一一烙印下来,谢端阳也有几分疲倦,索性合衣睡下。
一夜无事。
第二天慢悠悠用过茶水,谢端阳正准备令侍女带自己前去坊市转转。
所谓灵草丹药不过只是个借口,他其实是想看看碰碰几个法士,打听下最近风头。
只是刚刚出门,就见两道遁光一前一后落在身前。
前面那个骑乘着头二阶妖兽的紫袍老者法力雄浑,气息倒也不弱。
根本不用去猜,谢端阳便明白对方是百草部大长老。
虽然也有假丹修为,但远逊野火部那个老头,真个儿动起手来也就是三两招的事情。
是以他虽然态度尊重,但意态十分放松,这些细节落至老者眼中,反而觉得他更加可靠不俗。
而在他开口考校了几句关于炼器方面的技艺,又亲眼见谢端阳操控本命真火,宛若呼吸般灵顺后越发满意。
“未知铁道友来我百草部中,可是想寻什么灵药?”
紫袍老者心中有了计较,却是不急着开口,而是呷了口灵茶,先提了件不相干的事情。
“不瞒长老。”
谢端阳心思转了几转,随口道。
“我积蓄打磨法力已足,回去后自是要准备突破了。
此番来贵部,也是欲要寻几颗合用的丹药……”
听到他这般说,老者心中一喜,呵呵道。
“坊市中摆出的那些药力都是差了一等,平日修行积攒法力还行,拿来突破瓶颈就差了些火候。
不过老朽这里倒是还有两颗回阳丹,最合道友这类修习火法的法士。
而且此丹药性温和,纵然失败也不至于伤损经络。”
说到此处,老人手掌在腰带上一抹,从中取出枚火红丹药。
谢端阳的炼丹术远不及炼器,但眼光还是有的,一眼便知对方所言不虚。
“此丹珍贵,于我果然合用。
只是老丈贵为一部大长老,专门来见我,当也不是单纯售卖这两颗灵丹罢?!”
两指夹住回阳丹,谢端阳脸上明显露出意动之色,但还是被他压住,努力保持平静询问。
“不难,不难。
只是希望借道友之力,帮着为我部祭炼一十二根定脉针而已。”
将他反应收于眼中,紫袍老者摆摆手缓解气氛,从储物袋中另外取出枚玉简。
接过玉简,谢端阳神识扫过,迅速便将其浏览过一遍。
说是“针”,其实倒与三棱铁锥更为接近。
长约五尺,而且与寻常法器不同的,不能任意伸缩变化。
如果是其它炼器师,或许不明此物功用,只觉奇异。
但谢端阳既然已经看穿百草谷的布置,再去看时就如反掌观纹,历历在目。
立刻就明白这些东西,类似阵旗,乃是布置在谷中地脉当中,约束住地气水脉。
毕竟只是一夜工夫,谢端阳不可能将此鼎奥秘彻底掌握。
但现在得了提醒,再以自身见识看去,不难推演出这十二根定脉针应当用在何处。
“不如再给他们些好处,就看他们敢不敢赌上一赌。”
谢端阳心念如电,不由生出些其它念头。
他这也算是拿对方部族的资源领悟,来验证自家想法。
成了固然好,就算不成,自己也无甚损失,反正对方也留不下他。
“大长老,贵部地下应该有条火脉罢?”
沉浸在玉简当中足足大半个时辰,谢端阳方才缓缓抬头,只是他这第一句话不是同意与否,大出两人意料之外。
“确实如此。”
绿袍大汉看眼自家大长老,然后点点头。
这不是什么隐秘,正是因为有这条火脉存在,火力缓缓渗透,才导致谷中气候大异谷外,极利栽培药草。
哪怕现下是隆冬时节,谷中依旧留有几分绿意。
只是此处火脉不拘范围,还是火力,都远远逊色于野火部,更不要说同神兵门控制的明夷山脉可比。
若非如此,以百草谷势力也无法守住。
这件事附近诸部都有所了解,没什么不好说的。
只是谢端阳在这个关头突然提起不相干的这东西,是为的什么,他就全然想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