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最后以徐诺被林梓钰硬拉着往全身上下都洒了一遍驱蚊水而收场，回程的车上窗子无一例外，全都是大大开着的。

驱蚊水洒太多，得开窗散散味。

但徐诺的心思并不在这儿。她只觉得昨天晚上一夜无梦的感觉太好，虽然白天累到要死不活，可晚上能睡一整夜的感觉真是……像重新活了一遍。

徐诺开始热衷于健身，一有空就去，累到浑身瘫软再回家，然后这天晚上她就能安然睡到天明，一夜无梦。

徐诺有时候会想，窦骁这样，大概果然是在惩罚她吧？

可这样也是她罪有应得。谁让她连回忆都没有，有关于他的一切都遗忘，只记得最后的那个告别影像呢？

这一年的秋季格外冷，徐诺早早裹上了长款风衣，只脚下踩的单靴仍然带跟，且又细又高。

记者的长枪短炮都对准她，出版社事先安排好的人第一个抛出问题，“请问徐小姐作为《行云》的作者，对于它的漫画出版，您本人是抱着怎么样的看法？”

“《行云》的漫画版，是我亲自画的稿。这个消息之前都保密，是因为我想给书迷们一个惊喜。”徐诺对着镜头笑了下，“所以对《行云》的漫画出版，我本人是绝对支持，并且抱以期待的。”

话音未落就有别的记者再发问，“那么徐小姐，今天作为《行云》漫画版面世的第一天，您来到现场，预备签售多少本？”

“相信书迷们跟我一样，等它面世也等了很久。”底下一片附和声，徐诺挽着耳边的碎发轻笑，嗓音柔婉，“我能理解大家的期待，所以今天上下午两场，大家都可以排队来拿签名，但每人仅限一本。”

“那想必徐小姐今天会很辛苦了。”有记者恭维，徐诺摆手笑笑，“书迷们也有从外地赶过来参加签售的，她们比我更辛苦。”

这话赢得底下大片书迷的呐喊回应，“为了《行云》，为了大大，不辛苦！”

《行云》漫画版的首次签售会很成功，出版社对此表示满意，但也派了人来，要跟徐诺重新交涉利益分成的问题。

他们认为按目前合同里所写的分成制度，徐诺和网站拿的太多，要求徐诺个人再让出来半成，否则这个合同就不能继续执行。

“临时违约要赔多少钱？”红酒杯在指间转动，近似血红的液体在杯中流转，徐诺唇角勾着笑，“伍先生作为出版社的负责人，总该知道的吧？”

“这一点我们自然知道。”

坐在徐诺对面的男人推了推眼镜，他翻开文件夹，手指点着合同第四页第六行，慢悠悠的叫徐诺看，“但这里早已经写明，我方有权随时根据作品出版后的收益情况对您和网站能够拿到的分成进行调整。”

“哦？”徐诺笑笑，“关于合同里写的这一条，当时贵社的编辑是怎么解释的，需要我去翻翻聊天记录，再给你们打印出来吗？”

男人面色不变，十分淡然，“那是个新人，早在两月以前已经因为犯错离职，给你的解释，自然也是错误的。我们对此表示抱歉，但合同仍然需要修改之后重新确定。”

“文字陷阱啊，”指尖敲击杯壁，徐诺最后问一句，“伍先生确定好了？”

伍明颔首，“我想合同最后一条说得非常清楚，该协议的最终解释权，归我司所有。”

“呵。”徐诺起身，高脚杯碰在琉璃的桌面上发出脆响，“那么就请伍先生回去算一算违约金是多少，明天，我打款。”

转出包间之后徐诺立刻去找这家酒店的负责人要求调监控，在联系了警方确定出版社的行为涉嫌违法之后，酒店调取了徐诺在包间内和伍明交涉的摄像记录，并且单截出来给了徐诺和警方来人各自一份备份。

第二天打完款拿到解除合同的协议书之后，徐诺就在微博上发出了这段视频，并且联系了她先前在cv圈里合作过、据说三次是黑客的“林一”，请他帮自己做好防护和拦截。另外她还买了高级水军，请他们在各大新闻网站和微博底下带风向。

之后徐诺动员父亲生前的关系网，火速注册好自己的出版社并且拿到了各项执照，《行云》的漫画版下架不到两月，又在行云出版社重新出版上架，并且初印数量是先前那次的三倍还多。

与此同时网络上关于先前那家出版社出尔反尔、大玩文字陷阱的舆论也已经发展到了最为猛烈的时候，现实甚至有人拉了横幅到出版社门口去示威和抗议，投资人见状也纷纷撤资。

负责人不堪如此重负，终于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对外宣布出版社就此倒闭。

徐诺于是因着这件事大火一把，文圈里更多了个不是明文但约定成俗的规则：惹谁也不要去惹徐诺，这人狠起来，那真是能要了你的命。

可徐诺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过。

写文画漫画配音，健身美容外出游玩。看起来似乎非常健康充满活力，可除了那些累到浑身瘫软的日子以外，她每晚都会醒，阳台上也总是晾着夜里新洗的枕巾。

这样的生活一过就是将近五年，徐诺差不多已经习惯。

而每夜在梦里看见的，鲜血淋漓但却属于窦骁的脸似乎成了种莫名的慰藉，或者说她已经模板化的生活里，竟然也包括这一条。

“徐姐，醒醒，我们到了。”

被助理叫醒，徐诺抬手揉了揉额角，“下午还有个会面对吧？去看看能不能推掉，我有些不舒服。”

“不能的徐总，”说到公事助理非常自觉的换了称呼，“跟林总的会面是您受邀去法国参加展览以前就定好的，不能再推了。”

“那就……”话说到一半，徐诺忽然卡了壳，怔怔的望着飞机舱口那边。

助理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只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背影。才回头却听徐诺吩咐，“刚才那个人，回去以后查他。没看清就把这班乘客的基本资料都拿过来，我会告诉你是哪个。”

“那下午的会面？”

“推掉，就说我身体不适住了院，另约个时间。要你查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去查。”

徐诺捏着随身的小包往下走，用力之大骨节都泛了白。

虽然只是侧脸，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敢肯定，那就是窦骁，她的——林蔓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