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部。
重新缩回摇椅上的暮年老人开始摆弄起了一些劈成方块状的橡木干柴。
而他唯一的儿子,加西亚·克虏伯则明显有些狼狈地蹲在壁炉的正前方,对着壁炉内侧的一团死灰,一筹莫展。
这种粗俗的事情,加西亚先生根本从未亲自操劳过。
在整个寒冷的冬季里,温顿庄园内的每一处的壁炉位置都安排有随时待命的侍从,在室内温度降低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新的炭火,根本不存在此刻的壁炉熄灭的情况出现。
在这一点上,他的父亲阿尔弗雷德·克虏伯先生则要显得老练的许多。
"孩子,你得先把柴火架空,在从书柜里取出一些过期的报纸。"阿尔弗雷德说着将自己摆弄着的木柴递到了加西亚的手中。
"你得先去找一些极易点燃的引物,才能最终燃起熊熊的烈火。在这一点上,你万万不可着急。"阿尔弗雷德说着又从不知名的角落将揉成团的旧报纸投进了壁炉之中。
一瞬之间,那些被当做引料的旧报纸便又如同阿尔弗雷德刚刚起身时所重复的那样,直接在接触到灰烬上方的瞬间里化成了一团火焰,开始翻烤着被加西亚前不久刚刚架起来的橡木柴堆。
"灰烬下的暗火没有彻底熄灭,如果加上些引料,就会导致这样一触即发的局面。"
阿尔弗雷德淡淡地看着橡木柴火逐渐被烘烤成了焦炭的模样,一脸淡然。
这位克虏伯家族的领袖,阿尔弗雷德·克虏伯先生,从身形上看,朴素的叫人难以辨认。
他有一头银发,身子不太魁梧,背有些佝偻,穿着议员的黑色长衫。
这种打扮,在****不远处的汉诺威居民区之内极其常见。
那些居民区内安享晚年的老人们,平日里也是便就着这样朴素,简洁,而又庄重的打扮,日复一日。
阿尔弗雷德先生的银发在熊熊火焰的投映之下开始染上些涅槃般的璀璨,仿佛此刻站在壁炉之前的人,又成了那个曾经睥睨一切的乱世枭雄。
他的眼睛透出墨绿色的光芒,直直地望着壁炉深处的灰烬,想从其中得到些什么崭新的启示,但最终却没有明确的答案。
室内的空气开始沿着壁炉炭火传导出的炙热感后逐步攀升,直到加西亚先生不得不将淡蓝色的西装外套搭在了门后的鞋架之上才会觉得稍微凉快一些。
但他的父亲,阿尔弗雷德先生则并没有太多的不适。
仿佛今天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太大的特别。
方舟上的事情他也已经听加西亚完整地陈述的一遍,他之所以会眉头紧锁地盯着壁炉深处,也正是出于这个缘由。
诸候有史以来最大的对手,甚至也可以算作是唯一的对手,在多年的沉寂之后终于开始逐渐展露出了獠牙!
这一次发生在方舟上的袭击只能算作那个组织在进行杀戮前的试探,而往后接踵而至的真正考验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战争。
好在喻瑾瑜在这一次的交锋之中表现的并不差劲。
据加西亚所得到的消息:喻瑾瑜独立消灭了13节车厢之内的几乎所有的影狼,并且在幕后主使者露面之后成功存活了下来。
当然,李·霍亨索伦在电报中所传输的情报并没有原原本本地还原出了当时所发生的实际场景。
他人为地抹除了自己在危急时刻从对方枪口下拯救出喻瑾瑜本人的这些无足轻重的细节。
但阁楼内的二人对于情报内尚未交代且模糊不清的情节也能够猜出个大概。
凛被影狼袭击之后,喻瑾瑜才最终出现了暴走倾向。
喻瑾瑜的暴走现象在他接触莫尔塔洛之后,就一直被诸候情报部的成员们暗中调查过,几乎每一次都是在受到一些极大的刺激之后才会发生。
当然这种孩童的把戏也仅仅只能够应对无脑的狼群,而在与那位幕后指使者的战斗期间肯定完全会处于下风。
未受过任何战斗训练的年轻人是根本不可能单独从亡命之徒的枪口下成功逃脱的。
因此,二人断定肯定是李·霍亨索伦这个经验丰富的格斗专家从旁协助,才会得到幕后主使率先脱离撤退的有利局面。
"孩子,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我知道你在苦恼一些什么,当然,我也不会做出过多的干涉。"
阿尔弗雷德将手背在身后重新扭头看着脸色铁青的加西亚·克虏伯,"喜欢谁是你的自由,但不惜一切手段杀死神明,却也是你的宿命。"
"我知道,阿尔弗雷德先生。"加西亚抚了抚额,"可是为什么,'最高集会';会选中喻瑾瑜那个小子!他凭什么?就凭他是喻文非的儿子?就凭他得到了卡尔和罗先生的欣赏?"
加西亚在前不久的电报之中得到凛是为了保护喻瑾瑜才被狼群所伤的瞬间,一股脑地摔碎了台面上一切可以挪动的物体,甚至就连一体切割的大理石桌面都被这个濒临崩溃的男人利用手头上的短刃给砍出了裂痕。
他歇斯底里,他气急败坏。
他搞不明白。
为什么这样一个曾和他朝夕相处过的女孩,居然会为了一个刚刚才被纳入组织内部的新人而倾注自己全心全意的保护?
甚至为此差一点就付出了生命!
"因为他一无所有。"
阿尔弗雷德给出了加西亚始终无法理解的答案。
"一无所有的人,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了保护那些至关重要的事物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真是愚蠢而又高贵的精神呐。"阿尔弗雷德将温热的双手重新放在了自己孩子的肩上,给予了他极大的鼓舞。
"孩子,你愿意舍弃我所给你带来的一切么?"老人淡淡说道,却也不会期待面前这个沉默的年轻人的回答。
很久过后。
停在旧市政大楼钟塔下的漆黑色机车从日渐热闹的街道之上重新闯了出去。
而它最终的目的地则被司机利用导航设置在了汉诺威马斯湖畔上,新市政大厅的位置。
加西亚·克虏伯沉默地通过单向透视玻璃望着沿途的风景,细细回想起阿尔弗雷德·克虏伯,这位自己最尊敬的养父临走时所说出的话语。
他当然不会放弃,放弃自己所得到的这一切!
如果他的名字之后失去'克虏伯';这个尊贵的姓氏,那么他将重新被当做一条可以任人践踏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