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喻瑾瑜从冰原上重新苏醒了过来。
他发现这里是自己从未抵达过的地方,或者说,自己死去后才真正意义上所能够抵达到的地方。
这个场景,不存在他脑海书库里的任何一个匣子里,也不存在与某本书、某场电影,甚至不存在原本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他猜测,自己是真的死掉了。
喻瑾瑜苦苦支撑着手中那柄咸鱼幻化成的莫尔塔洛,就这样孤独地朝着冰原的尽头漫无目的地前进。
远足的途中,他开始不断回忆起了自己短暂而又并不精彩的一生,最终将记忆的相框定格在了一场没有结果的战斗之中。
他回忆起了,自己在人生的最终时刻,在尝试投掷莫尔塔洛的那场交锋里,被那个名为天空之主的男人利用某种未知的力量给彻底切割成了碎片。
此时此刻,迎面而过的只有寒风和暴雪,可喻瑾瑜却感受不到任何凌冽的寒意。他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朝着某个地方前进,亦或是显得自己死去后至少还是有事可做的。
这一次的死亡,远远要比过往的那些经历要安逸第许多。
喻瑾瑜仍然记得自己在'北极号';上被布鲁斯从海底里捞出来的那次刻骨铭心的经历。
他得知了自己父亲的死讯,遇见了某个人,抓住了那个人的手,最后在一场盛大的日出里揭开了自己复仇和救世的真正开端。
那次是喻瑾瑜人生意义上第一次离死亡最为接近的一次,他甚至已经自愿和死神签订了终生的契约,却又硬生生被某个蛮横的男人给重新从深渊的边缘给拉扯了回来。
在他看来,真正令他窒息而又绝望的却远远不是死亡的本身,那种叫人喘不过气的森冷并非是由海水浸润后传导到全身的寒意,而是另一种无法言语的失去所招致的痛苦。
喻瑾瑜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了人生最为悲哀的时刻,却在记忆的深处又似乎并未真正经历所谓的生离死别,或许说是他忘记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某些事,甚至根本就不存在的一些事。
那场故事里的每个人,都已经被他遗忘,亦或是,被他自己率先遗忘。
"如果没有任何人愿意出庭为你的存在作证,那么你是否真的存在过呢?"
喻瑾瑜的脑内猛然间涌现出了课本上曾经见到过的某个唯心学者曾经引用过的一句话来。
他曾经不理解,甚至嘲弄。现在,却带着一丝释然亦或是尊重。
喻瑾瑜猜测,大概所谓的天堂亦或是地狱,也不过就是如此的吧?
对于每个人接近死亡前的境遇的不同,或许也会向他一样心生出类似冰原一样的幻觉亦或是幻想。
在这个世界里,人之所以存在,也只是存在于别人的记忆之中。
而不被记忆者,真的很可怜,可怜到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容身之处。
或许在别人的世界里,其余的人只是一棵树,一块石头,甚至一只被剥夺了羽翼的海鸟。
喻瑾瑜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幻想出这片根本就不曾到过的原野,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在这个无聊的地方漫无目的地踱步。
茫茫雪原的四周,只剩下永无休止的黑夜。
每一位到访过这片大地的人或许曾经都只是一个孤寂的旅人,朝着根本不知道希望是否存在的方向拼尽全力地奔跑,直到再次失去对生活的余温。
喻瑾瑜最终还是随意地坐在地面,将战矛就这样孤零零地立在了自己身旁,任由风雪堆积在刃尖。
他并非是被倦意侵身后才做出这个略显颓然的决定,而仅仅只是不想走动了,不想再将一些无所谓的事情继续进行下去。
喻瑾瑜叹了叹气。
他猜,只是猜测。
那名叫做凛的女孩肯定得知自己死去多时的消息了吧?
毕竟他曾经夸下过海口,如果自己的标志站在原地不动超过十秒,就是自己挂掉的信号,而自己,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现在看来,自己对她的承诺,终究还是没能完成,曾经的许多承诺,又似乎没有哪个是他彻底完成过的。
将做出艰难选择的权力又重新交回到了一名女孩的手上了么?
喻瑾瑜挠了挠头,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都逊毙了。
从他加入诸候之初,其实从内心里还是挺期待自己能够活跃在这个与神族对抗的战场里的。
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长大后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喻瑾瑜只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个失踪多年的老爹,居然在十年前就已经替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条充满不可能的道路。
那个男人真的以为自己带着孩子躲到远东的华昌就平安无事了么?
怎么可能!
他太小看FW议会里的那群疯子,也太小看诸候里的这群人了。
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儿子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十几年的生活都已经处在了这些人的严密监视之中了吧?
或许他知道!
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离开?!
喻瑾瑜从地上一跃而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积雪,将'伪莫尔塔洛';重新抓在了自己的手中,仿佛眼前的风雪顷刻间已经幻化做了夺命的利刃。
或许那个男人早就知道自己身上所背负的是关乎整个世界未来的秘密,才选择主动离开他的身边,使得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接下来的十余年的时间!
这样将一切牢牢掌握住的男人,或许才是那个从FW议会里叛逃的顶级科学家可能会做出来的事吧?
真酷,酷毙了,酷的不着边际了!
可是,总会有人会很难过啊。
这个自以为的男人,以为他离开了,以为自己背负一切,他的儿子就能够与这个可怖的世界暂时切断联系,从而苟延残喘地度过美好的青春岁月了么?!
开什么玩笑!
从布鲁斯出现在喻瑾瑜面前的那一刻起,这个男孩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拒绝对方接下来提出的任何邀请,足以接近自己讨厌十年的家伙离开真相的任何一个无聊的邀请。
这是命运女神早已编织好的命运纺线,任何人都只能死死捏住这个象征自己一生的线头,朝着那个既定的命运付出一切代价地去追寻、去撕扯、去接受,然后死去。
这才是属于自己真正的一生,而不是被任何人的决定而有所偏摆的一生。
时间永驻后。
冰原上留下了一串浅浅的脚印,
这是一个独行者在生命的尽头企图留下自己存在痕迹的证明。
不被风雪所掩盖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