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帮顾玉明检查之后,稍微松了口气,道:“顾先生是因为急火攻心,气息一时不顺畅,才会突然昏倒的,身体暂时并没有什么大碍。”
而后,他又给顾玉明开了一些安神调理的中药。
顾冉承看着床上闭目养神的父亲,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了起来,他便将陈医生请到了外面。
不等他详细询问顾玉明的身体情况,何绍森便已大步而来。
“爸现在怎么样了?”何绍森周身的儒雅之中,还带着几分担忧与急切,完全没了平时的淡然洒脱。
顾冉承见他这般,也不由出言宽慰,“姐夫,你别担心,爸身体没什么大碍,现在已经睡下了。”
何绍森朝顾冉承点头,面上神色这才稍显和缓些许。
继而,他又看向一旁的陈医生,“陈医生,最近爸的饮食、作息、药物上面,有没有什么需要特意注意的地方?”
陈医生闻言,先是看了眼旁边的顾冉承,见他点头,这才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都一一仔细告知。
何绍森当即便拿出纸笔,将这些都记下来后,便亲自走到厨房,开始仔细叮嘱做饭的阿姨。
就连顾玉明的吃药时间,他也按时定了闹钟,免得照顾的人忘记。
顾冉承见状,抿唇不语,心中却是感叹自己这个亲儿子,却连女婿一半的孝顺也没有。
而且,如果不是自己这般心狠,虽然腿脚不便,但身体素来英朗的父亲,今天可能还不会突然昏倒。
“阿承,你先去照看阿临那边的事,爸这边我先来照顾。”何绍森如长兄一般,抬手拍了拍顾冉承的肩膀,“等你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估计爸的气也能顺了,到时候你再来看爸。”
何绍森这话,虽然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煽情,但却让顾冉承心中也不免生了动容之色。
现在的顾玉明,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他了。
“姐夫,这里就交给你了。”顾冉承点头,而后转身离开。
车上。
顾冉承拨通了叶轻舟的电话。
这个时候,他万分迫切地想要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哪怕不能如愿,只是听一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阿承,我在殡仪馆。”电话那一头叶轻舟的声音略低,只是听不出喜怒来。
半小时后,顾冉承的司机,按照叶轻舟提供的地址,将车子停在了殡仪馆前。
一名时常跟在梁晋身后的人,见他过来,立即将人领进了一个房间。
就见,一名入殓师正在往床上的顾冉临脸上,一层层涂抹着东西。
那人的手很巧,伴随着一点点如细腻黏土般的东西落下,顾冉临那张遍布烧伤疤痕的脸,渐渐有了一丝儿正常的皮肤状态来。
虽然,颜色比他以往的皮肤显得稍有点儿浅,但总归看起来还算体面。
“不是让阿晋送你回去的嘛。”顾冉承口中说得,是略显责备的话,可那如冰雕玉琢般的手,却是紧紧握住了叶轻舟的手。
这些时间的相处,除却顾冉月与顾冉临两人之外,叶轻舟几乎没从顾冉承口中听到过其他任何跟顾家人有关的事情。
她自然也能从中看出,顾冉承对于大哥大姐的在乎。
“阿承,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敬重你大哥,也比谁都更希望,他的最后一程,能走得体面。”叶轻舟反握住了顾冉承的大手,手臂轻轻靠在了他的身侧。
别的事情,叶轻舟恐怕做不好,但这样的事情,她想帮他分担一二。
顾冉临全身上下烧伤太过严重,因而,从头到脚都需要入殓师仔细处理,整个过程整整花费了近一天一夜。
等顾冉临的妆容都完全处理好,已经是次日。
顾冉承与叶轻舟再次赶到的时候,就见水晶棺中躺着的高大男人,皮肤干净白皙,面容温和俊逸,被一身定制西装包裹的身体,也不是先前病床上那般枯瘦。
唯独一双眼睛闭着,乍一看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顾冉承看着眼前,跟以往相差无几的大哥,心中一时间五味翻涌。
他站在棺前,抬手想要握住顾冉临的手,却又唯恐自己这样做,弄坏了他手上的“妆容”,便退而求其次地轻轻拉住了大哥的衣摆,一如小时候那样。
“大哥……”顾冉承的声音微哑。
叶轻舟闻声,立即带着三名入殓师,一起走出了房间,给他们两兄弟,留下了最后一点儿私人空间。
叶轻舟一走出房间,迎面却撞上了何绍森,以及他身前轮椅上的顾玉明,还有一旁静默不语的林叔。
他们三人,都是来送顾冉临最后一程的。
叶轻舟知道,顾玉明极其不喜欢自己,但一见他面上一夜之间增加的苍老之感,还有手背上的白色胶带,不由心中一软。
哪怕,对方不是顾冉承的亲生父亲,只是路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叶轻舟也不愿再给一个刚失去儿子的老人,增添不快。
“顾伯父,林叔,何大哥,阿承和大哥都在里面。”叶轻舟说罢,便立即往一旁侧身,将路给让了出来。
这一次,顾玉明并未说话,甚至连看也没看她一眼,身下的轮椅便径直朝房门挪去。
何绍森在经过叶轻舟身边时,朝她微微颔首。
不多时,林叔与何绍森两人,又都走了出来,独留父子三人在里面。
何绍森拧开了一瓶水,送到了叶轻舟面前。
他分明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却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之感。
“谢谢何大哥。”叶轻舟抬手,接过水时,发现一旁的林叔手中,也同样拿着瓶水。
“阿临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夕阳炫目的光线,落在何绍森的脸上,隐隐有种镀了层金辉的感觉,“爸他只是,一时还无法接受阿临突然离开。”
“谢谢何大哥。”除了这句话之外,叶轻舟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并肩而立。
天边太阳即将落于地平线。
何绍森的眸光,落在地上两人被拉得长长的背影上,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变成了一点点描摹着,比自己矮上一头女孩儿的影子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