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夫人,你方才一路过来,可见过我家主母?”
花怜月正在恼怒间,忽然听见不远处隐隐传来张远扬温和有礼的询问。她不由懊恼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真是凑热闹不嫌人多。原本还想避一避再出去的,这下估计藏不住了。
估计今夜县衙里太热闹,这位伶俐的知县夫人也有些发蒙,分不清面前这个清俊秀挺的陌生少年究竟是谁。就听她迟疑的道:“不知这位少年郎是哪家的?你家主母又是哪一位?”
就听张远扬略带骄傲的道:“在下出自旬阳张家,倒没什么官职,目前只跟着贤王办差。我家主母自然就是我家贤王夫人!”
静寂片刻,知县夫人略显紧张的声音再次传来:“张小少爷,你是说你家夫人现下就在这后花园中?”
“不错,我家夫人进去也有半个时辰了吧,难道您一路行来没有看见?”这次说话的是潇潇。
“没,没有,这夜深露重的,我可谁都没有瞧见!”知县夫人立刻矢口否认。
“怎么会没看见,先前我们一直在外面等着,也没见她出来呀!”潇潇的声音中已经隐隐带着焦灼。
张远扬沉声道:“别急,你立刻将此事告诉贤王,我先一步去院子里寻她。”贤王曾经交代过,姓谢的虽然被抓了,却怕他的余党这几日会狗急跳墙弄出祸事来,所以让他负责花姐姐的安全。若是今夜花姐姐在他眼皮底下被人掳走,他只能提头向他的贤王义兄请罪了。
“好,你快去找,我这就去向贤王禀报!”潇潇毫不迟疑的道。
张远扬与潇潇着急的模样似乎让知县夫人深感不以为然,她呵呵的干笑几声,插嘴道:“张小少爷,不用这么紧张。你家夫人既然在这后院中,自然丢不了,要不咱们一起去帮忙找找。”她有些心虚,想要趁机弄清楚那个月夫人有没有听到方才自己与女儿的谈话。
“是呀!母亲所言有理。”一直羞怯沉默的兰儿姑娘终于软言软语的开口道:“贤王正在大堂上查案,那可是目前最要紧之事。你们身为他的下属,怎么可以为了一点小事就去打扰。咱们还是先去后院找找看......”
“小事?你敢说我家主母失踪是小事?”张远扬不客气的打断了她,他原本温和的声音变得冷厉无比:“你信不信,今夜若是找不到主母,贤王暴怒之下会让人将你们县衙后院全给拆了......”
一声“咯吱”轻响,是脚踩断枯枝的声音。张远扬的威胁本就让气氛变得紧张凝重,这一声响,在众人耳朵中似乎被放大了无数倍。
“呀-谁,是谁在哪里!”丫鬟们惊呼着,纷纷提高了手中的灯笼。
昏黄的光芒中,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影,正踏着月光缓缓而来。她莹润雪白的俏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肩头的披风因为略长了些,拂过青石路面上的落叶时发出簌簌轻响。她脚上的羊皮短靴虽然轻盈无声,上面镶嵌的五彩珠玉在灯火下隐隐生辉如同虚幻。
“夫人,是夫人!”潇潇一声欢呼,立刻快步走过去:“你怎么不出声呀,害得我白担心了一场!”
担心吗?真的担心怎么不见你急着来寻我。
花怜月一边暗暗腹诽,一边拍了拍潇潇的手背,安抚道:“我不过是看见那边荷塘上有一座精致的亭子,就进去打了个盹,没想到会耽误了时辰。”
一旁的知县夫人闻言暗中松了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忙堆起一脸的笑,拉着缩在一旁的兰儿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花怜月一看见这对暗中窥觊刘晖,言语间拿自己消遣的母女,心中就膈应的慌。她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二位想必是知县夫人及小姐吧!”
知县夫人笑吟吟的道:“夫人好眼力,这是小女兰儿。”
兰儿似有些窘迫,她扭捏了半天,才绞着帕子,声若蚊呐的道:“见过夫人。”
花怜月借着灯火细细瞧了她一眼,虽然是深夜,显然这位兰儿姑娘为了能让刘晖眼前一亮,是着意打扮了一番。一袭娇俏明媚的鹅黄色织锦长裙,只有袖口裙摆绣着粉色白色的木槿花。
腰间系着浅黄色绣花丝带,裙角压着几块晶莹的美玉,越发显得她的身姿如弱柳般轻盈动人。她的满头乌发斜挽着慵懒的坠马髻,只有两根明珠流苏发簪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晃动,别有一番清新淡雅的温婉风情。
可惜光线昏暗,她又一直心虚的半垂着脑袋,花怜月只能瞧见她光洁的额头与淡淡的柳眉。
皱皱眉,花怜月淡淡的道:“兰儿姑娘不用如此多礼!”她又看似随意的瞥了一眼丫鬟手中提着的沉重食盒,道:“你们这是准备去给知县大人送吃食?”
知县夫人虽然心思活络了些,却到底不是心机深沉的。她略带慌乱的道:“是,是呀!我家老爷身子不好,夜里经不得饿。这些都是兰儿亲手做的,夫人若是不嫌弃,等会也一起用些。”
花怜月微微一笑,抬腿率先往院外走去。知县夫人悄悄呼出一口气,忙暗示兰儿跟上。
走了没几步,就听前面的花怜月含笑道:“方才睡梦中,隐约听见知县夫人说炖了野鸡崽子汤,待会我可要热热的喝一碗,驱驱身上的寒气。”
她话音未落,就听后面传来“噗通”一声轻响,兰儿惊呼道:“娘,你没摔着吧!”
花怜月惊愕的回头,却见知县夫人也不知怎的,居然一屁股滑坐在地上。她见花怜月回头望过来,忙慌乱的摇手道:“无妨,无妨,只是夜里起了露水脚底打滑!”
“没事就好!”
花怜月原本满腔的郁闷忽然一扫而光,世间自命不凡的无知蠢人何止万千,若是为了她们的闲言碎语生气,岂不是自己受罪。
想通了,花怜月也不再理会身后那对心怀鬼胎的母女,她带着潇潇与张远扬大步出了后院,往前面的大堂而去。
大堂里押着的犯官已经不见踪影,空气中却隐隐残留着血腥之气。看来为了尽快拿到口供,刘晖还是使用了一些非常手段。
抬头望了望坐在上首正低头整理供词的刘晖,花怜月满眼都是心疼,他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又急急忙忙的处理案子拿人,应该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花怜月对潇潇道:“去厨房里弄些热热的牛乳茶来。”
“不是有野鸡崽子汤吗?”潇潇困惑的道。
花怜月一滞,随即满脸嫌弃的道:“大晚上的,谁吃那些油腻的玩意。”
潇潇挠了挠脑袋,还是乖乖的转身去寻厨房了。
花怜月悄悄来到刘晖身后,伸手为他捏起肩膀,温软的小声道;“累坏了吧,还有多少人要审?”
“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小鱼小虾,就交给翁家那几个弟兄。他们都在军中当差,很多事早看在眼中。现在得了机会,摩拳擦掌的等着替翁老将军出口恶气呢!”
刘晖将一叠供词整整齐齐的放好,用镇尺压住。随即抬手握住了花怜月在他肩头忙碌的双手。
他眉头忽然微微一蹙,道:“手怎么这样凉,可是冻着了?”
花怜月横了他一眼,抿唇薄嗔道:“现在已是夜深露重,自然会寒气袭人,手凉些有什么奇怪的。”虽然那些女人不值得她生气,不过她还是乐意将怨气撒在罪魁祸首的他身上。
刘晖好脾气的笑笑,他为她裹紧了肩头的披风,又紧紧握住她冰冷的双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贤王身边的人见惯了主子对主母的全心呵护,早就乖乖的移开了视线不敢直视。其余的人虽然觉得诧异,不过想到他们是久别重逢胜新婚,自然也是善意的笑笑,并不敢此刻上前打扰。
偏偏总有一些没有眼色又自命不凡的不识趣之人,跳出来博人眼球。
“见过贤王!”
虽然先前花怜月暗示已经听到了她们的图谋打算,让知县夫人措手不及的慌乱一把。可想到今夜是将兰儿推到贤王面前的唯一机会。一旦错过,就是终身无缘。
这个愚蠢短视,偏偏又对富贵尊荣无比向往的妇人,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硬着头皮带着兰儿出现在刘晖与花怜月面前。
“见过贤王!”
兰儿随着母亲一起屈膝行礼。她方才偷偷看了一眼贤王,心中就如揣着小鹿般砰砰乱跳起来。娇嫩的双颊更是飞上了两抹红晕,贤王他果然比母亲说的还要好。
她本是含苞待放的花样年纪,对俊俏又富贵的青年男子,自然充满了幻想与期待。尤其是她看见贤王对那位并不算绝色美人的夫人百般温柔时,心中更是充满了艳羡。
如果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能如此柔情似水的看着自己,如果他那双修长的手能如此有力的握着自己的手,叫她现在即刻死了也甘愿。
兰儿轻咬下唇,忍着娇羞抬起了下颌,让自己晕红的俏脸完全呈现在明亮的烛光下。
上首的花怜月轻轻眯了眯的眼睛,心中暗自冷笑,果然是个明媚秀妍的美娇娘,难怪知县夫人会如此自信,自家女儿只要露露面就能轻易勾走刘晖的魂。
刘晖依然半垂着头,视线停留在与花怜月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上。他连眸子都没抬,只淡淡的道:“嗯,无需多礼!”
知县夫人眸中明显闪过失望之色,她悻悻的站起身,见居中而坐的刘晖只顾揉搓着花怜月的双手,并没有继续搭理自己母女的意思,心头不由越发恼怒。
她终究是不死心,绞着手中的帕子,她的三角眼不停的转动着,忽而落到丫鬟手中的食盒上。她一拍大腿,满脸堆笑道:“忙了一夜,想必各位都是又累又乏,这里有我家兰儿亲手炖的野鸡崽子汤还有一些点心果子,给各位填填肚子。”
“多谢夫人!”
“兰儿小姐果真是蕙质兰心,谁娶了她,可是天大的福气!”
“多谢兰儿小姐!”
周遭响起的一片感激的恭维声,知县夫人谦逊的一一回礼,又指挥着丫鬟们将带来的食物用碗碟分了,送到各人的手中。她则亲自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递到兰儿手中,又对着刘晖的方向努了努嘴。
兰儿正因刘晖没有抬眼看自己而感到无比失望,此刻端着这碗鸡汤,似乎又将她的信心找了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明艳的笑脸,娉娉婷婷的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朝着刘晖而去。
“贤王,这汤还热着,你不妨趁热享用。”兰儿的声音软糯甜腻,花怜月身为女子都听得浑身酥麻。她不由狠狠盯了刘晖一眼,不知眼前这个似乎一直置身事外的大男人,会不会被这甜美的嗓子诱惑,抬眸看那娇滴滴的小美人一眼。
愤愤不平时,她忽然手背一疼,居然被他暗中掐了一把。
花怜月正欲甩手发怒,却感觉到刘晖合紧了双手,不让自己挣脱。他微微抬起头抱歉的看向她,黝黑如墨的漂亮眸子中全是疲惫,眼底的血丝多到吓人。
花怜月蓦得心头一软,她知道眼前这些女人的荒谬行为,真不能怪到他头上。自己终究是他的夫人,不能一心只想置身事外的看热闹。这些事,终究还是由她出面打发了最好。
花怜月轻咳一声,对笑容已经快要僵住的兰儿道:“多谢兰儿姑娘,不过贤王夜里不爱吃这些油腻之物,你还是将这碗鸡汤端给知县大人吧!”
兰儿满是期待的脸上顿时一僵,眸中不由流露出浓浓的失落与不甘。这位月夫人又不是天姿国色,为何贤王的眼中只有她,连一丝余光都不肯分给自己一些。
只要他能看自己一眼,只一眼,就会知道自己有多好。
兰儿轻咬下唇,正欲再次开口,在一旁偷看多时的陈捕头立刻抢上前几步。他端过兰儿手中的鸡汤,笑呵呵的道:“兰儿小姐,我恰好肚子饿了,这碗汤就赏给我如何?”
陈捕头与花怜月打过交道,自然知道她并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般人畜无害。谢景德会倒得这样快,世人都以为是贤王的雷霆之怒。只有他们少数几个人知道,其实是这个女人在暗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只不过到了最后收网的时候,贤王怕将她太过招摇张狂,会聚集所有人的仇恨,才会急急忙忙赶回来接手。
兰儿小姐这些稚嫩的晦暗心思,实在是入不了上面俩位的眼。陈捕头是看着兰儿长大的,实在不忍心懵懂的她,闯下大祸还不自知,于是开口欲打破眼前暗潮汹涌的尴尬局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