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正携妻带女迅速离去,只留下花怜月一人捏着那只被强塞在手上的金锁片发愣,这又是什么情况?
在她的记忆中,朱雀桥旁的乌衣巷里,住的可都是富贵之家,姓齐的却只有一户。齐元正只说了个齐府,莫非是出了位三品云麾将军的齐家?
虽然现在是太平盛世,武将不如文官那么在皇上面前有体面。可他是堂堂一个三品将军的子孙,也不需要自轻自贱的去跪拜一个七品县令呀!
果然,能够随随便便拿出墨狐大氅送人的,家世绝对不会简单。只怕这位知县大人,其实是哪户世家大族的后辈,被家里长辈放出来历练的。
难怪他的身边会这样清静,大抵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婚姻大事也是不能自己做主的吧!
花怜月还在暗暗思索,已经走出很远的齐夫人终于忍不住问道:“老爷,若是想感激那位花捕快,多给些银钱也就罢了。那金锁片可是清葭满月时,老祖宗亲手给她戴上的。如今就这么送给了个外人,只怕老祖宗那边不好交代。”
“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区区一只金锁片,说不定能够改变咱们清葭,甚至咱们齐府以后的命运。”齐远正面露得意之色,似乎对自己这临时起意的举动,感到十分满意。
“傻站在这里想什么呢?”
花怜月闻声回眸,却见到神态悠闲,眉目舒展,一副怡然自得模样的霍连诀站在自己身后。他的臂弯里还搭着一条青缎软银云纹披风。
她扬了扬手里的金锁片,笑道:“那位齐大人客气的很,硬要将这块金锁片给我。说是以后去了京城。可以凭这个去朱雀桥旁的乌衣巷去寻他,他们夫妻自然会好好感激与我。”
“还真是客气的很!”霍连诀的眸光只在那块金锁片上停留了一瞬,就很快移开。他抖开臂弯里的青缎披风,为她搭在肩头,浅笑道:“那你就将这金锁片收好,待下次进京,就去寻他还了这个恩情。”
“那倒不必,本来救那小丫头也是临时起意,并未想要图谋什么。”花怜月抛玩着手里的金锁片,笑嘻嘻的道:“他既然不肯收回,明日我就将这金锁片当了,换点银子使。”
霍连诀嘴角一抽,低头望着面前的她,极其认真的道:“你最近很缺银子使吗?”
月色朦胧,星光点点,树影婆娑,衙门上高悬的灯笼为他俊美的眉眼镀上一层温润的光泽。他微垂着头望着她,隐隐流淌着潋滟光波的漆黑眸子里,透出的怜惜与款款柔情,委实让人怦然心动。
花怜月一阵恍惚,她伸出冰凉的手指细细描过他精致如画的眉眼。嘴角含着一抹微笑,心中却油然升起一丝悲凉。
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却能让她这么一个将死之人拥有,莫非是上苍对她的补偿?
或者,是上苍对他的惩罚?
或许她的神情太过专注,或许她的眸光太过深情,或许她的笑容太过凄迷。他心头如被无形之物重重一敲,他微微蹙起眉头,不解的道:“月儿,你这是......”
花怜月用指尖抚平了他眉头的浅纹,笑道:“别老是皱着眉,明明是大好年华,却总是这么一副严肃持重的模样。”
霍连诀一愣,随即扬起眉眼,温情款款的黑眸中掀起黯哑的风浪。他猛地伸手揽过她的纤腰。
她软软的紧贴在他的怀中,他的额头抵着她,他温暖的唇贴着她的嘴角,呢喃道:“原来月儿是嫌你的连哥哥太严肃了。”他不由分说,就将薄唇印了上去。
花怜月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他狠狠的堵住了嘴。眼前仿佛笼罩上一层如霭烟霞,让她一阵眩晕,她轻轻一叹闭上了双眸。
好在霍连诀顾忌这是在县衙门口,对于怀中的温香软玉,只是浅尝即止。他便心满意足的拥着她的肩头回了书房。
他们离去后不久,阿黛与钟灵秀从大门后绕了出来。阿黛手中还端着一只黑漆海棠形的小茶盘,里面有一只白底仙鹤祥云纹的小炖盅。她四下里张望了几眼,疑惑的道:“不是说在门口吗?怎么不见了。”
钟灵秀抬眸望着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的灯笼,静静的道:“大约是我们来的太晚,他们已经回书房了吧!”她收回眸光,轻盈转身道:“走,咱们去书房看看。”
书房里,霍连诀又在烛火下批阅公文,花怜月则斜靠在软塌上,手持话本静静的翻阅着。大双在收拾屋子,小双则端来今日在集市上特意买回的糕点,又沏了二杯茶放在她与霍连诀的手边。
茶盏里只放了几片茶叶,茶汤极淡呈现浅浅的嫩绿色。霍连诀刚好口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入口清香甘冽却极为淡雅。
他一愣,垂眸望去,却见茶杯中浮晃著一抹淡碧,几缕轻烟散著温热。虽然茶香轻逸,却不如他往常喝得那般馥郁。
花怜月头都没抬,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册,淡淡道:“别看了,是我让她们将茶泡淡些。夜间老喝浓茶是会伤身的。”
霍连诀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他放下茶盅,重新提起笔沾满墨汁,在公文上批阅起来。
大双,小双收拾好东西,推门走了出去。她们知道,霍连诀批阅公文的时候,并不喜欢有人打扰。就连花怜月也只是在一旁看看书,静静的相陪。
俩人才出了房门,却见庭院中多了一位素衫女子,她身边还跟着一位端着茶盘的青衣小婢。朦胧的月光下,那女子面容秀美,肌肤犹若凝脂,体态婀娜多姿,一身素衣飘然若飞,有种飘然若仙的味道。
大双上前招呼道:“钟小姐,这个时候前来,可是找霍大人有事?可需要我进去通报一声?”
钟灵秀浅浅一笑,道:“大人公务繁忙,实在不宜打扰,我找的是你们家小姐。”
“找我们家小姐?”大双眸中露出一丝诧异。其实衙门上下,对于这位贸然上门小住的钟小姐,暗中都有不少猜测。
钟灵秀以前就经常跟着钟院长一起,上衙门里来寻霍连诀,所以衙门上下都认识她。只不过她一直都是温婉娴静的模样。衙门里又都是些粗汉子,唯恐会亵渎了她,所以一直只敢远远的望着。
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她这次上门小住,明着是摆脱小世子的纠缠,暗中却是期待与霍连诀能成就连理。毕竟这男未婚女未嫁的,相貌品行又极为登对。若是以往,他们一定会乐见其成。
不过霍连诀对这位钟小姐由始至终都是彬彬有礼,并未有任何亲热的举止。何况现在他身边又有了花怜月相伴,看来注定与这钟小姐无缘了。所以如今衙门上下都对形单影只的钟灵秀多了一丝怜悯。
只是自从这些闲话传到了大双,小双的耳朵里,她们对上钟灵秀时,心中就多了一丝警惕。不管怎么说,面前这位都是自家小姐潜在的情敌。
大双踌躇片刻,道:“那就请钟小姐稍候片刻,我去请我家小姐出来。”
“不用了。”钟灵秀莞尔一笑,她指了指阿黛手里的茶盘,对大双道:“这里有一盅**莲子炖燕窝,是我亲手炖的最是养人。今日特意多熬了些,给你家小姐送过来,就麻烦姑娘你给端进去吧!”
大双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还是道了声谢,接过了阿黛手里的茶盘。
钟灵秀唇角含笑,冲着她微微一颔首,居然就这么转身飘然离去。
一直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小双走过来,掀开炖盅的盖子往里瞧了一眼。就见炖盅中莲子白胖,燕窝浓稠,还散发着一股香甜的气味,果真是上好的**莲子炖燕窝。
她“嗒”的一声,将盖子盖了回去,不解的道:“才来第一天,就巴巴的给咱们小姐送燕窝。这位钟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双也不解的摇摇头,道:“你等我一会,既然这燕窝没有问题,我就给小姐送进去。”
......
散发着香甜气息的燕窝被摆在了花怜月面前,花怜月却用手托着香腮,似笑非笑的斜眼去瞥霍连诀。
霍连诀倒是气定神闲,下笔如有神,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如何唤醒一个装傻的人呢?
花怜月收回了眸光,玩着手边的金锁片,懒懒的道:“这位钟小姐不但长得漂亮,性子温婉,没想到连厨艺都这么好。难怪连小世子也入不了她的法眼。也不知日后,哪个有福的才能得了她的青睐。”
霍连诀头未抬,笔未停,只淡淡的说道:“这个问题嘛......”
花怜月端起茶盏装模作样的抿着,耳朵却高高的竖起。就听他淡淡的道:“都不是你我能操心的,该着紧的应该是她爹才对。”
咳,咳,咳!
好一招四两拨千斤,花怜月轻咳了几声,咬咬唇,懊恼的放下手中的茶盏。
可惜她只顾着低头寻思,却没有看见他嘴角隐藏的笑意。
她换了只手托着香腮,眼睛咕噜乱转着。良久后,又道:“你说,钟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为啥钟院长还不给她定亲呀?莫非这梅岭县里就没有一位俊杰能入他们父女的眼?”
霍连诀手中的笔一顿,他抬起头望着花怜月,眉眼间颇有些好奇的问道:“说起来,月儿你似乎与她的年纪差不多,好像还大上几个月,也到了适嫁的年纪。不知你父亲对未来女婿有何要求?我这样的,能否入他老人家的法眼?”
花怜月傻住了,没想到此人如此狡诈,又轻而易举的将话锋转到了自己身上。偏偏他还一脸期待的瞧着自己,似乎还真的在等着自己回答。
花怜月有种自己挖抗跳的荒谬感觉!
只是他一直这么目光炯炯的望着她,不理会看来也不行。花怜月心中掂量了一下,硬着头皮道:“对于我的未来夫婿,父亲他老人家倒是从未提过什么要求,只说随缘就好。”
霍连诀眼眸一亮,忽而轻笑出声,道:“看来我这位未来泰山,倒是极洒脱之人。难怪养出来的女儿,也聪慧灵动与众不同。”
花怜月附和着干笑几声,算是笑纳了他的赞美。
书房里又恢复了一室寂静,桌上那盅**莲子炖燕窝,已经散去了最后一丝热气。花怜月倚在软塌上,手中的书页翻动的越来越快,她却没看进几个字去。
那盅燕窝在她眼中就像是一只蚂蚁,一直在她心口咬着。痒痒的,让人难以忽略。
翻书的声音太过频繁,终于让霍连诀也无法静心批阅公文。他搁下笔,舒展了一下手臂,站起身来踱到了软塌旁。
花怜月手中的蓝皮话本子,已经在被她给蹂躏的不成样子。他微微一笑,伸手从她手里将那本书解救了出来。还不忘戏虐道:“左右你是一个字也看不进了,索性还是别看了,咱们好好说说话吧!”
花怜月楞了楞,随即惊喜的道:“你的公文都批阅完了吗?”
霍连诀舒展了一下腰身,笑道:“虽然没有批完,不过偶尔偷偷懒也是没有问题的,还不进去些。”
花怜月红着脸,往软塌里面挪了挪,让出了一人位置。他不客气的靠了下去,还顺手一捞,将她软软的身子捞进自己怀中。
花怜月虽然老老实实的趴在他怀中,玩着他腰间垂着的一块羊脂双鱼玉佩,却咬着唇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霍连诀轻抚着她肩头洒下的发丝,悠悠的道:“刚才话那么多,现在怎么一个字都不说了。”
花怜月哼了一声,道:“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不想说话。”她语调明显带着郁闷,仿佛连气压都低了好几分。
感觉到他抚着自己发丝的手顿了顿,她却倔强的不肯抬头。就听他悠悠长叹了一口气,道:“月儿,那新酿的梅子醋喝了开胃,若是放陈了再喝,可是会伤胃的。”
花怜月愕然抬头,道:“我今日没喝醋呀!”
对上他波光潋滟含着戏虐的眼眸,她一滞,立刻明白自己又被他给调侃了。她不由又羞又恼,摔开他的手,爬起来欲走。
“月儿。”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用一种委屈的语调,道:“你这醋吃的好没有道理。明明你也同意她暂时住进来,还说那小世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才第一夜,她不过给你送来一盅燕窝,结果你就如此浮想翩翩。接下来的日子,你岂不是时时都会在胡思乱想中煎熬。”
顿了顿,他又慢慢道:“一个不相干的人,完全不值得你如此上心计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