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龙坑底,白骨堆中——
诵经声中,泾河老龙的脸贴近虚妄错愕的蓝色瞳孔,那刺拉拉的舌头慢悠悠地舔着自己龙头上的泥渍,凶神恶煞的脸上令人汗毛直立的诡异笑容又再一次绽开。
近在咫尺!
泾河老龙再次张大了嘴,当它嘴张到最大时,狠狠地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它伸长脖子叼住了虚妄的衣领,睡眼惺忪地将虚妄叼回白骨堆里。
“呃,龙王爷爷,你不吃我吗?”
虚妄用力在自己的脸上一掐,感受到痛感后,确认自己还活着。
“你个龟孙哟,我还没开吃,你瞎叫唤个啥子呦,我还要睡上一百年的清梦都被你吵醒了。”
那泾河老龙吧唧吧唧了嘴,然后狠狠舔了虚妄的光头一下,巴不得一舌头舔下虚妄一层皮,口吐人言道,
“这坑洞左边有水可以洗澡,坑右边有果子可以吃,坑中间的大洞是厕所,别把屎尿到处乱拉,闲得无聊坑壁上有泥巴可以扣下来捏着玩。别吵吵,我现在还不想吃你,只想再回去补会觉,你再吵吵现在我就把你给吃喽。”
老龙说完,又钻回白骨堆里,一副继续瞌睡的模样,只有那刺拉拉的大舌头还在虚妄的光头上转悠,像是婴儿睡前舔奶嘴,好像并不急着吃掉虚妄,只是把他当作储备粮。
“龙王爷爷,我刚掉坑里,感觉有点窒息。”虚妄费力地把老头的舌头从自己脸上拿开,见老龙没有吃自己的意思,赶紧从包裹里拿出两个窝窝头头塞进老龙的嘴里,“别舔了龙王爷爷,你这舌头可凉可凉了,舔的我瘆的慌。你在地底都吃了那么多人了,不如吃两个窝窝头头,换换口味,解解油腻。”
落入歹人手里,虚妄或许会被吓的说不出话来。但落入妖怪窟里,虚妄就像是上一世被妖怪捉了千百回似的,巴拉巴拉的可以说个没完。
“这倒也是。”老龙王将两块窝头嚼了嚼,虽然只够它塞牙缝的,“诶呀妈呀,你这窝头还是咸菜馅的,吃的我想哭。”
“吃个窝头,龙王爷爷你哭什么?”善解人意的虚妄脱下自己发酵了一个月的袜子给老龙王擦起眼泪。
“你不知道。小时候,我是家里的第九个儿子,每次上桌吃饭,老大吃饺子、老二吃烧饼、老三吃馄饨、老四吃汤圆、老五吃面条、老六吃包子、老七吃烧麦、老八吃麻团、轮到我只能吃个咸菜窝窝。”老龙王一边说一边拿着袜子抹眼泪,“小和尚再给我一个中不中。”
“给,我这包里还有十个窝窝头头全给你,都是咸菜馅的,只要你别吃我就行。”虚妄看着老龙王吃着馒头窝窝,寻思着怎么趁机溜出去,“诶,老龙王,你不是前面还有八个哥哥吗,怎么会轮到你当泾河龙王?”
“长大后,它们几个全都被我宰了,老大做饺子、老二做烧饼、老三做馄饨、老四做汤圆、老五做面条、老六做包子、老七做烧麦、老八做麻团,叫他们几个小时候老是喂我吃窝窝头头。”老龙王一口气吃完了十个窝头,打了个饱嗝,张嘴叼住了想要趁机开溜的虚妄,“你说,我是把你做撵巴碎做窝头呢,还是把你剁烂了包饺子呢?”
“哪个都不好。”虚妄见自己逃脱不了、而且这老龙也是个和食物都能讲上半天的话痨,索性和泾河老龙拉起家常来了,就像每月初一午夜自己在金山寺的菩提树下与飞禽走兽们对话那样,“我说老龙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一条龙为了坐上龙王的位置,杀了你八个哥哥做菜下肚,是不是有点太残忍了。”
“残忍个屁。自古皇家生存都只有一条铁则‘你不吃他,他就吃你’。别说我一条泾河老龙为了坐上老王之位手足相残,就连你们世人眼中的贤君李世民当初也是杀掉他的两个亲兄弟坐上人王的位置。”说到李世民,泾河老龙眼里不觉闪烁了一下,“我被困在堕龙坑底,而把你丢进洞来的老妇被困在这堕龙坑边卖茶,这些都是拜李世民这贤君所赐。”
“你被困在堕龙坑里,我小时候倒是听我师父说起过,那是你犯了天条。”虚妄被勾在老龙王的牙齿上晃晃荡荡,而那老龙吃了咸菜窝头打着饱嗝也没有要吃虚妄的意思,“可那老妇被困在堕龙坑边卖茶又是什么原因?”
“那老妇的故事说起来老长老长勒,说起来要废我好多口水。不如,我变个戏法,把当初发生的事情都重现一遍,你就明白了。”
说着泾河老龙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它嘴里飞出个巨大的泡泡,它两只龙眼射出白光对着泡泡一照,这泡泡上便泛起五色的斑斓,开始幻化成山水、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