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林一走后,纪泽整晚没睡。
他一直站在窗台边上,能清晰地看见楼下的大门。
想着早上林一在这下车,在这按门铃,又在这离去……
她离去前,回头了,往二楼楼上看了一眼。
可是玻璃的反面,使得她看不清……
是的,我在这。
可是你却看不到…………
那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酒店,林一委屈着,生着气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凌晨。
笑笑给自己打了很多电话。见自己没接,又给自己发了很多条信息,
意思是说,纪泽的粉丝会一直等他,一直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不管等多久,不管那一天是哪天…………
“啊啊,能得到如此多的喜爱,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可是为什么如此幸福的事,最后却会发展成这样…………
林一没有回短信,她把手机丢在一旁,出门去觅食。
在便利店买吃的时候,她看到电视里报道,xx导演的新戏,男演员决定用新人xxx。
那个……本来是纪泽的角色……
店员给林一扫完码,发现林一在盯着电视,
“小姑娘看什么呢?啊,这部剧这么快就换人啦。”
“阿姨,你知道啊?这部剧原先定的演员是谁?”
“知道啊。我家姑娘可喜欢他了,叫纪泽对吧!听说他出事时,我家姑娘哭得可伤心了。”
“你不劝劝你女儿吗?”
“劝啊!但我劝了她得听呀。我是不懂,什么偶像,什么爱豆,但我知道我女儿喜欢他,所以我也希望他能好好的。”
“对啊……希望他能好好的……”
纪泽,你听见了吗?
有那么多人为你担心,为你祈祷,为你祝福。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林一刚回到酒店,正准备洗澡,纪叔叔的电话就打来了。
电话放在里屋的卧室里,卧室没有开灯,林一看着手机亮起的蓝色荧屏,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纪泽出事了…………
“喂,是一一嘛?”
纪叔叔的声音听上去很沧桑……
“是的是的,纪叔叔,怎么了?”
是不是纪泽出事了?
“一一啊,你现在,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好好好,我马上去!”
林一没问原由,但纪叔叔的反应让自己的担心更加真实了几分…………
一路上,林一都在无数次地自我否定。
林一,一定是你自己想太多了!想太多!让你晚上不睡觉,尽瞎想!没事的!没事的!都好了,怎么可能会出事!
等到了纪泽家,发现纪泽家里灯火通明,大门敞开。
林一站在门口,能看到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人走来走去……
那个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混蛋!你怎么能又这样!
林一瞬间崩溃了。
门都不敢迈进,蹲在门外就开始哭。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大混蛋!
边哭边在心里骂……
出租车师傅也看到了纪泽家里的场景,误以为是有家人过世,急忙从车上下来安慰她,
“没事没事啊,姑娘,人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不要难过,谁也逃不过一死……”
“呸呸呸呸呸!他才没死呢!他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
这么多人在等你呢!谁也别想把你带走!
林一走进屋里,纪爸爸坐在沙发上抽烟。
如果林一没记错,纪爸爸是不抽烟的……
林一又看了一眼楼上,应该是纪爸爸叫的家庭医生。
能从楼梯的夹缝里看到几抹白大褂的身影……
如果只是叫了家庭医生,没送去医院,那证明情况应该还好……
林一走到纪爸爸面前,从纪爸爸手里抽走他的烟,
“纪叔叔。我来了。”
“啊……是一一啊……”
纪爸爸的眼眶通红,嗓音沙哑。
做父母的,一次,两次看到儿子出这样的事,其中的心酸与痛苦,谁能知道?
“一一啊,你坐下,听纪叔叔说,是,是纪叔叔对不起你,是纪叔叔对不起你……”
“纪叔叔,你有话好好说,慢慢来,不着急的。”
林一给纪爸爸端来了水,让纪爸爸抚平一下心情。
“纪阿姨呢?”
“楼上,小泽房门外等着呢……”
“出,出什么事了……”
林一感觉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人都在抖……
“小泽他……唉,之前出事之后,我们就把家里有危险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晚饭后,小泽忽然说想刮胡子,你阿姨不放心,说要帮他刮。
他不肯,说自己这么大了,为什么需要别人给他刮胡子。
我们僵持了一会,最后犟不过他,就随他去了……
结果,刚在浴室里…………
刚在浴室里看到,小泽他…………”
“好了!纪叔叔!我知道了……”
林一现在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发抖,她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双手环抱住自己,强制自己要冷静一点……
“一一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希望小泽见你吗?”
纪爸爸忽然跟林一提起这个事。弄得林一措手不及……
是纪爸爸不想让纪泽见我??
“为什么?”
林一问。
“自从小泽出事后,我就开始读一些有关抑郁症,精神病方面的书籍。想着多少能有些帮助。
其中有一点是,自杀未遂的抑郁症患者,会把救自己的那个人,当成是命定之人,从而做出一些过激的反应。产生一些不正确的感情……
我担心小泽他对你的就是那种不正确的感情…………”
林一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过激的反应是指?”
“情杀,殉情,囚禁……”
………………
林一无法想象纪泽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来。
说实在的,听到纪爸爸这么说,自己是害怕的。
囚禁,情杀……
但一想到对方是纪泽,那个欠打,毒舌,龟毛,偶尔会孩子气,会任性,会害怕,会孤独的纪泽。
和纪泽在一起时,虽然他偶尔讲话很欠,时常用智商碾压自己,但是是开心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内心深处就是相信,纪泽不会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
绝对不会!
林一开始有点明白老爸的意思了。
《小世界》里,柳树说“既然选择了陪伴,那能否请你陪伴我一生,对我负责……”
………………
“纪叔叔,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那大可放心。我相信纪泽,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也应该相信他。只有我们相信他了,他才会相信自己。”
纪爸爸显然没想到林一会这么说。
他几度开口,不知道是该表达感谢,还是再劝她一下。
也许她没听清自己的意思?
也许她不懂这件事的严重性?
林一见纪爸爸沉默,很严肃地又补了一句,“纪叔叔,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明白我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我不是不怕,只是有人需要我,而且是纪泽,那我就该配在他身边不是吗?
我爸说了,这个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需要我的帮助,所以我就来了。
就这么简单而已。”
安抚完纪爸爸,林一上楼来。
医生已经为纪泽处理完伤口。收拾了东西就下楼去了。
纪妈妈坐在纪泽的床边,正在低声哭泣。
林一慢慢走过去,就着白色的灯光,觉得纪泽手腕上的纱布很是刺眼……
林一不能想象出,在那刺眼的纱布底下,到底是怎样地一条狰狞的伤口…………
纪泽的手那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多人都垂涎他的手,可他却这么伤害它…………
纪妈妈一直陪在纪泽床边直到天完全大亮,都未离去。昨晚纪泽出事以来,直到现在,纪妈妈水米未进……
纪爸爸心疼纪妈妈,最后强行带着她下楼去吃饭。
林一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静静看着纪泽的脸在发呆。
他看起来不过是睡着了而已。
纪泽还是那么好看,立体又精致的五官,有棱有角的脸廓,微薄的唇。哪怕他现在脸色有些惨白,眼圈下是浓重的黑眼圈,也完全盖不住他的好看。
梦里的人可能意识到有人在盯着自己,慢慢醒了。
他醒来,看到身边的林一,一瞬间,还以为是梦境。
他低低地笑了,嗓音沙哑,却透着开心,“001,怎么又是你啊……”
“是啊。你每次一出糗,就会遇到我,怕了吧。”
林一强行暗下心上的异样感觉,也笑着回怼他。
“是啊,每次我很惨的时候都会遇到你……”
纪泽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他又想起老爸的话,又想起与林一在新西兰相处的那阵,又想起书上恐怖且惊心的图片…………
良久,他才开口,
“林一,我能拉你一起下地狱吗?”
“不可以。”
林一的声音温柔,她从凳子上慢慢下来,坐到纪泽床边,直视着纪泽的眼睛说,
“但我会陪你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