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今日上班总感觉莫启南很奇怪，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莫启南啊，心不在焉，那真是稀奇了。

“主编？主编？”

“嗯。”

“我刚说的采编方案你觉得怎么样？”昭昭问，“你之前让我做上海的神秘小店专题，说这个栏目比较神秘，还是能吸引读者的。”

“对。我记得，所以你的改良方案呢。”

“在你桌上啊……”昭昭指指桌面。

“哦。”莫启南拿过看了起来，看完名单后问：“你把路遥的店也写进去了？”

“是啊，我觉得路遥的店有个性有故事性，还挺吸引人的，而且路遥手艺很好，所以我觉得挺符合我们这次主题要求的。”

“删掉吧。”莫启南把方案还给昭昭，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可能以后不开了。”

“嗯？”昭昭心想：这事我怎么没听路遥提起过？他总不会先告诉莫启南再告诉我吧？

“对了，主编昨天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没接到，后来注意到时时间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吗？”昭昭问。

莫启南犹豫了会，摇摇头，“现在没事了。”

和昭昭同居的日子以来，路遥的作息稳定了不少，几乎是跟着昭昭的作息来的，十一点睡，九点起，所以早上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会去店里转悠一圈，甚至还隐隐有趋势打算要按时间规矩开店。

路遥去店里前照例先去菜场转悠了一圈，等往店的方向走去时看到了店门口停着的豪车。

“凯迪拉克ATS-L，啧，这人有点钱啊。”路遥绕着车子看了一圈，没注意到车上还坐着人，后座的车主人把车窗慢慢摇下来。

还没完全看见脸时，路遥客气道歉：“抱歉，我没注意到车上有人……”

“没事。”路翎也客气回答。

俩父子许久未见面客气地和陌生人一样。

看见路翎后，路遥脸就黑下来了，“爸，你怎么来了？”

路翎下车来，往路遥店里走，“怎么？我还不能来吗？”

来到店门口，路翎看到牌子，“随便小店。这名字倒像你的性格。”

路遥站在一边没打算开门，路翎见了问：“站那干嘛呢？我都到这了，还不能进去坐坐吗？”

“您老不把你的意图说清楚，我是不敢放你进去。”

“哪有什么意图，来吃顿饭也不行吗？”

路遥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在那又站了会才慢吞吞地拿钥匙开门。

要说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不好吧，其实也不是，他们彼此都是对方这十几年来的唯一的陪伴，但要说关系好吧，那也不是，他们对对方都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

路遥记起以前在家的日子，就算路翎在家，他们之间的对话也不会超过十句。大多都是“你最近钱够用吗？”“够。”然后就结束了。

路遥以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父亲不会表达感情，但他有次意外发现路翎对莫启南倒是会时常笑着，对自己却是不愿多看几眼。

以前路遥还会去猜测这是为什么，但后来他累了，也觉得这理由不重要了。他青春时也一度用叛逆用嚣张用反抗来吸引路翎的注意，但后来发现路翎对他真的是不在乎。所以他也决定不要再去在乎那个家，在乎路翎了，所以他考到别的城市上大学，大学毕业也不肯回家，四处游荡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但就算这样，在荒漠中在夜深的时候，他也曾期待路翎的电话，期待着路翎打来电话问：“野够了没？是不是该回家了？”

但路翎从没打过，一个也没有，消息也没有。路翎如果真要找他，那何其容易，可他没有。路遥一日比一日失望，一日比一日更觉得自己就是个弃儿，后来也便一日比一日更讨厌那个家。他不明白，他所要求的多吗？这个问题他想不通，便深深地压在心里，从此是个不能被触碰的禁忌。

进店后路翎在圆桌边坐下打量这间小小的店铺，“这店不大啊。”

“是不大。”路遥边收拾菜边回答，“我也不需要那么大，开着玩玩。”

“嗯。”

然后是沉默。过了一阵，路翎又开口：“最近缺钱吗？”

路遥摇头，“不缺。我已经很久没用家里的钱了，你没发现吗？”

“是吗？”路翎说。

路遥叹口气，不愿在这待着，拿着菜往厨房里走。

“你准备做点什么？”路翎问。

“随便做一点。”路遥回答。

路遥是本打算随便做一点的，但收拾菜时，心里总冒出一个念头觉得自己今天菜买得有点少。他自己中午本打算吃肉酱小面的，但又觉得这菜太小家子气，不知道路翎吃不吃，可店里也没有其他食材，现在去买又觉得刻意。犹豫了半天，还是掀开帘子问；“吃面可以吗？”

“可以。”路翎回答。

肉酱小面是重庆小面中一种。重庆小面属于重庆面的一类，分汤面和干溜两种类型。肉酱面是干溜面，面煮熟后沥水捞出，过一遍冰水保持面的韧性，再在面上放入炒好的肉酱，豌豆还有青菜，放一勺油泼辣子以调味。

油辣子是重庆面的灵魂，一碗面条全凭它提味儿。油辣子俗称辣椒油。把菜籽油烧沸，之后待油温降低一些，再倒入干辣椒粉中。等它凉了以后，吃的时候，加一点到需要的食物里，会有辣香的感觉。这种调料方式传入南方之后，根据喜好不同，对油辣子进行改良，开始往里加加姜，葱，花椒，桂皮等，开始把辣椒炒的偏干而不多油，保留住辣椒的香气，而去除起浓厚的辣味。

路遥炒油辣子时犹豫了一下，发现想不起来路翎能不能吃辣，但北京人大多都爱吃辣，于是他下手略重，用了北方炒辣椒的手法。

油烟冒出来把坐在外面的路翎呛到，路翎的秘书问他：“路总，要不你先出去等？”

路翎摆摆手，眼神继续看着厨房，没说什么。

路遥把面端上桌时，路翎的秘书又露出担忧的表情，虽然路翎提前交待过他不要多嘴，但他纠结了很久，还是问路遥：“……这个，小路总，还有多一碗吗？”

路遥看看他，问：“你要吃吗？那我给你下一碗。”

“不是，路总吃不了辣，所以……”

路遥愣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局促地看向路翎，“我……我不知道你不吃辣。”

路翎说：“没事，偶尔吃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什么时候开始不吃辣的？”

“一直不怎么吃。”路翎想了下，又补充道：“不过前几年也会吃一点，这几年查出胃不好，医生就不让吃了。”

“……这样。我不知道，我也没怎么和你一起吃过饭。那要给你下一碗新的吗？”

“算了，不麻烦了。”

两父子落座吃饭，路遥发现路翎吃一口面就忍不住喝水，吃面时眉头也不禁皱起，表情有点凝重。路遥看不下去了，从路翎面前把面端过来，径直走向厨房：“别吃了，我给你再下一碗新的。”

面一端进厨房，路遥就狠狠把碗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传到外面，秘书很担心问路翎：“路总，要我去看看吗？”

路翎微微笑起，不急不缓地说：“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