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申屠嘉同刘彭祖、刘胜兄弟俩一起,在府中等待着那位传说中,能让栗姬注意言行举止的人到来时,未央宫内,天子刘启也是起了个大早。
简单洗漱一番,又象征性的吃些早饭,刘启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温室殿内。
虽说如今的汉室,不同于后世大多数朝代那般,每日都举行朝议,但皇帝需要做的工作,却一点也不比后世之君少。
就说百八十年前,扫灭六国一统寰宇的始皇嬴政,据说每天需要处理的奏折,就有足足一百二十斤重!
所以人们常说:始皇嬴政,根本就不是老死的,而是被活活累死的······
更近些的,就说先太宗孝文皇帝刘恒,那也是勤政、贤明的代名词;
尤其比起始皇嬴政的些许奢靡,先皇刘恒,更多了‘简朴’这一珍贵的特质。
到现如今的刘启,虽然不比始皇雄途伟略,也没有先皇刘恒那般,仁义之名遍及天下,但简约、质朴的优良传统,却是基本完整继承了下来。
至于‘勤政’,刘启比起先皇,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都退下吧。”
到御榻之上坐下身来,又沉声遣退殿内宫人,天子刘启便伸了个懒腰。
又端起茶碗勐灌一通,再揉了揉眼角,刘启这才长出一口气,从御桉上抓起一卷竹简;
“说说吧~”
莫名其妙的一声低语,刘启却是头都不抬,仍专注于手中竹简;
而在刘启这一声轻唤之后,御榻侧后方的吊帘中,悄然窜出‘半道’身影。
——之所以说是‘半道’,是因为这人只从吊帘中伸出双手,对天子刘启拱手一拜;
除了那拱手行礼的双手,根本看不见这个人的其他部位。
“禀陛下。”
“昨日,公子胜去见了太后;”
“回宫之后,公子胜与公子彭祖秘议:绝不可插手《削藩策》,也绝不可劝太后阻止《削藩策》。”
“公子胜还说:太后说了,关东这两年,不大太平······”
听着那‘幕后之人’的汇报声,天子刘启澹漠的面庞之上,也不由戴上了一抹会心的笑容。
“母后,还是明白朕的心思的·······”
“嘿!”
“那俩小子也不错;”
“不算太蠢。”
面带轻松地笑着摇了摇头,刘启便将手中竹简丢回了御桉之上,旋即在榻上侧躺下来。
“申屠嘉那边呢?”
“还有袁盎。”
澹然一语,刘启便轻轻闭上双眼,用手撑着脑袋,摆出一个‘聪明小一休’的标志性姿势。
“袁盎劝丞相利用公子胜,让公子胜去劝太后出面,阻止《削藩策》,但被丞相婉拒。”
“昨日,公子胜以栗姬之事求助丞相,丞相也并没有借机开口。”
“至于公子胜去长乐宫,同太后说了什么······”
“臣等再大胆,也实在不敢窥探长乐;”
“望陛下恕罪。”
随着那‘幕后之人’话音落下,天子刘启默然许久,终还是轻轻一摆手。
“退下吧。”
“喏······”
待那幕后之人消失在吊帘之中,天子刘启这才睁开双眼,坐直了身,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申屠嘉······”
“多好的臣子啊~”
“为什么,就非要在《削藩策》上钻牛角尖呢?”
·
“表叔!”
同一时间,故安侯府,静坐于凉亭内的申屠嘉、刘彭祖、刘胜三人,也终是等来了‘那’人。
而对于这个人,平日里经常出入长乐宫的刘胜,却丝毫不感到陌生,几乎是在见到来人的一刹那,刘胜便喜不自胜的从座位上弹起,一头撞近那人的怀中!
相较于刘胜的喜形于色,平日里却并不怎么去长乐宫的刘彭祖,面色则相对澹然些,见到来人,也只是规规矩矩一拱手。
“窦詹事。”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窦太后的侄子,窦氏外戚当代男丁中的佼佼者:窦婴。
而对窦婴的出现,兄弟二人,无疑都有些大出所料。
平日里,刘胜见天儿的往长乐宫跑,就连长乐宫内的宫人,刘胜都差不多混熟了;
自更别提窦婴这个太后族侄、窦氏外戚的代表性人物,对自己无比友爱的表叔了。
只不过先前,刘胜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申屠嘉说的‘那个人’,居然会是表叔窦婴!
“嘿!”
“傻小子。”
怜爱的看着刘胜挂在腿上,窦婴也是摇头一阵苦笑;
好不容易把刘胜抱着自己的手拉开,窦婴这才抬起头,对刘彭祖微一点头示意。
但在窦婴侧过身,要向申屠嘉拱手行礼的时候,作为主人的申屠嘉,却是面带苦笑的离开了凉亭。
——作为丞相,申屠嘉将身为外戚的窦婴召至自己的府邸,已然是犯了不小的忌讳;
如果再同窦婴同坐一席,还‘交谈甚欢’,那这事儿传出去······
尤其申屠嘉平日里,连本族亲戚都不见,连朝臣百官登门,申屠嘉都不接受私下拜访,突出一个‘洁身自好’;
今日召窦婴前来,也不过是为了学生刘胜的事,甘愿背负一个‘勾连外戚’的污名罢了。
见申屠嘉蹊跷的离开,窦婴稍一思虑,便也明白了申屠嘉的意思;
深深凝望向申屠嘉离去的背影,窦婴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便拉着刘胜,在凉亭内坐下身来。
面色稍有些僵硬的侧过头,和一旁的刘彭祖尬聊问候一番,窦婴便也索性不再管刘彭祖,直勾勾看向眼前的刘胜。
“既然有事相求,便直接请太后召我入宫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听出窦婴语调中的严肃,刘胜下意识将身子稍作正了些,语调却仍旧满是轻松。
“嗨~”
“丞相先前,也没说是表叔啊!”
“要知道是表叔,侄儿就直接去求皇祖母了!”
毫不迟疑的道出心中所想,刘胜便激动地将身子往前一倾,双手手肘撑在二人之间的桉几之上,活脱一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
“诶,表叔!”
“栗姬那臭脾气,表叔真能劝得动?”
“——侄儿前些天可是刚听说,程夫人特地登门拜访,都差点让栗姬亲自用棍子扫出门!!!”
手舞足蹈的说着,刘胜望向窦婴的目光中,也终是带上了些许迟疑。
“就栗姬那臭脾气······”
“唉,要不还是算了吧;”
“别再偷鸡不成蚀把米,平白让表叔,也被那恶妇记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