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刘启的本性(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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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兄长刘彭祖的搀扶下回到未央宫,浑浑噩噩的灌下一碗醒酒汤,刘胜便将自己扔在了榻上,盯着屋顶,目光涣散的发起了呆;

但很快,随着母亲贾夫人的身影,被兄长刘彭祖搀扶着走入屋内,刘胜饶是再不远起身,也只得老老实实坐了起来。

待刘彭祖拉来两把刘胜亲手做的木椅,再和贾夫人分别坐在榻前,刘胜才终是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母亲不必担心;”

“孩儿没事。”

“孩儿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冷血到那样的地步······”

神情满是麻木的道出一语,刘胜也不忘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好让母亲贾夫人安心。

因为刘胜知道:母亲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主要的原因,就是担心回宫路上目光呆愣、一言不发的自己。

在过去这些年,尤其是刘胜年满六岁之后,无论发生多大的事,贾夫人都不曾来到过后殿;

就算有事,也都是刘胜和兄长刘彭祖商量,然后由刘彭祖前去,将商讨结果告知贾夫人。

而今天,贾夫人却史无前例的来到后殿,第一次出现在了两个儿子商讨、沟通的‘会议’现场······

“胜儿······”

见刘胜分明是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却仍不忘强装镇定,好让自己不要担心,贾夫人只下意识道出‘胜儿’二字;

但后面的‘别想太多’四个字,贾夫人几番尝试,却始终没能道出口······

“陛下的性子,胜儿要有心理准备······”

“如果不早日看明白,以后,便很可能会惹来祸事······”

似是随意,又分明满带着深意的提醒,也是让刘胜如梦方醒。

——贾夫人,确实是后宫的姬嫔当中,少有的老实人、本分人。

但这里的‘老实人’,也只是相较于其他的姬嫔。

虽然在善妒、勾心斗角方面,贾夫人还算是个‘省油的灯’,但能在这险恶的深宫中生下两个儿子,并将两个儿子全须全尾抚养成人,也足以说明:再省油的灯,他也是灯。

最起码的生存技能,贾夫人,也还是具备的。

而此刻,当贾夫人有意无意的提醒刘胜,要‘早日看清陛下的真面目时’,刘胜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再次被老爹刘启骗了;

或者说,天子刘启,再次刷新了自己的下限。

至于贾夫人一介后宫祭品,一个老实人、本分人,是如何看出天子刘启‘本性如此’的,就不得不提到天子刘启,对待感情的态度。

——从现如今,尚在世的十位公子,以及这十位公子的生母,就不难看出:天子刘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其实算一个‘深情的人’。

最早受宠的栗姬,先后生下皇长子刘荣、皇次子刘德、皇三子刘淤这三个儿子,中间还有一个生下来,却没能养活的女儿;

也就是说,天子刘启曾经将独宠一人的态度,维持了‘四胎’的时间。

这,就是五六年,也就是天子刘启从少年慕艾,到加冠成人之间的感情经历。

而在栗姬之后,天子刘启又快速调转‘枪头’,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开始独宠程姬。

又是七八年的时间里,得到天子刘启独宠的程姬,先后生下皇四子刘余、皇五子刘非;

而后,程姬病了一段时间,让自己的贴身婢女生下了皇六子刘发,病好之后,又自己生下了皇八子刘端。

抛去这三个儿子,以及生病的那段时间,程姬还为天子刘启,生下了两个女儿。

等程姬也逐渐色衰,刘启的专宠,便转移到了刘胜、刘彭祖的母亲:贾夫人身上。

——说来,贾夫人得以生下刘彭祖,还是趁着程姬病没好利索,让贾夫人无意间钻了空子;

也正是在贾夫人怀上刘彭祖之后,明明还没痊愈的程姬‘强行伤愈复出’,硬撑着病躯生下皇八子刘端,想要赢回天子刘启的恩宠。

但随着刘胜的降生,程姬‘重得专宠’的美梦,也正式宣告破碎;

也恰恰是在刘胜出生不到一年之后,天子刘启的专宠位,便彷如击鼓传花般,传到了一年多以前,生下皇十子的王美人······

“呼~~”

“是啊······”

“一姬进,则专宠;色衰而复一姬进,周而复始······”

“明明早就知道这些事,我也早该明白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用之如锱铢,弃之如敝履······”

“呵······”

摇头叹息的发出一声腹诽,刘胜便苦笑着抬起头,对母亲贾夫人轻轻一眨眼,并同时点下头;

而在看到刘胜这个表情之后,贾夫人,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这个表情,是刘胜、贾夫人母子专属的表情。

只要这个表情出现,就意味着刘胜承诺:这件事,我绝不会让母亲失望······

“早日看明白,也不是坏事;”

“就像我一样,早日找到自己的位置,也不至于像栗姬那样,总是做出一些不合身份的事;”

“偶尔一两次倒还好,几次三番的闹下去,一旦何时惹恼了陛下,就是为自己,甚至自己的孩子招来祸端······”

听着贾夫人语调平缓的训戒声,刘胜只温笑着点下头:“母亲教诲的是。”

心中郁结,被母亲三言两句间解开,刘胜自也再没了心理负担;

重整面容,与一旁的兄长刘彭祖稍一对视,便将恢复朝气的目光,撒向眼前的母亲贾夫人。

“方才在长信殿,栗姬请母亲去凤凰殿相聚;”

“母亲是怎么想的?”

轻声一问,却是惹得贾夫人止不住的唉声叹气起来,望向刘胜的目光中,更是隐隐带上了些许担忧。

“要不是拿不定主意,我这做母亲的,也不至于特地到这后殿,来绕你们兄弟二人清静;”

“这一下,倒是要我儿胜,好生指点指点我这做母亲的了······”

以极为认真地的语调,道出这句满带着调侃意味的话,便见贾夫人微一苦笑,便道出了心中的担忧。

“早先,陛下和梁王聚饮,酒后说出那句话,倒也罢了。”

“胜儿说陛下,那是想要哄骗梁王,我当时也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但现如今,太后又插手进来,分明一副逼着陛下颁诏立储,与立梁王的架势;”

“有太后插手此事,最终结果如何,恐怕就说不准了······”

说话得功夫,贾夫人的眉头也已悄然皱起,平日里总是平和、温善的面庞,此刻也是挂满了忧虑。

“这件事儿,胜儿要好好想想,我母子三人,究竟该怎么做。”

“若是这储君之位,真的落到梁王头上,那这事儿,就不单皇长子的事儿了;”

“而是关乎你们兄弟二人,乃至所有公子身家性命的大事了。”

“——胜儿先说说;”

“凤凰殿,母亲该不该去?”

“去了,又该如何自处,如何应对栗姬呢?”

忧心忡忡的道出此语,贾夫人满带着忧虑的目光,也随即落在了刘胜身上。

却见刘胜闻言,先是低头思虑片刻,又侧过头,于兄长刘彭祖稍一对视;

待刘彭祖面带赞同的点下头,刘胜才缓缓抬起头,朝贾夫人云澹风轻的一笑。

“梁王叔的事儿,母亲不必太过担心。”

“——父皇绝不可能让那个承诺,落在任何一份盖有印玺的诏书之上。”

“甚至就算太后用了印、颁了诏,父皇也绝对会无所不用其极,逼皇祖母把那封册立梁王叔的诏书,连布带字儿吞回肚里!”

毫不迟疑的将心中想法尽数道出,却见母亲仍旧面带疑虑,刘胜只苦笑着摇了摇头;

暗下稍一思虑,便缓缓起身,将门口处的火炉拉到母亲身边,就地在贾夫人膝侧跪坐下来。

“孩儿,给母亲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说的就是一位皇帝,和太后母亲的往事。”

温声一语,惹得贾夫人略带孤疑的点下头,便见刘胜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降身侧的火炉,悄然沉浸于回忆当中。

“说是一位君主,年仅十三岁,便失去了父亲,年幼继位,主少国疑。”

“而这位少年君主的母亲,也同样非常年轻,只有不到三十岁;”

“丈夫去世过后,儿子年幼登基,贵为君主,又羽翼未丰;”

“这个女人也母凭子贵,成为了太后,却根本不甘心为死去的丈夫守寡,便逐渐肆无忌惮了起来。”

“——一开始,是和朝中公卿、宫中禁郎私通;”

“到后来,更是直接挑选了一个心爱的男子,只将这名男子的胡须拔取,就对外谎称是宦者,将这名男子接入宫中,日日荒淫、夜夜笙歌······”

听闻年仅十二岁的儿子,当着自己的面,提及这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词汇,贾夫人的面色也不由有些别扭了起来;

而在一旁,听到刘胜所讲的这个故事,刘彭祖已是了然,便也温笑着在贾夫人的另一侧跪坐下来,静静等候起了刘胜的下文。

“不久,这位荒淫无度的太后,就和心爱的男子,也就是那个假宦官,生下了子嗣;”

“为了避免此事为外人所知,这位太后更是对外谎称:有卜士占卦,说王宫不吉,便带着孩子和心爱的男人,躲到了王城外的一处行宫。”

“只是后来,事情终于还是败露,有人告诉那位年轻的君主,太后与人私通,诞下子嗣。”

“就连太后私下,对旁人说的‘王死了,就让这小儿子继位’的话,都传到了年轻的君主耳中。”

“母亲猜猜,那年轻的君主,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

闻言,贾夫人只微微摇了摇头,又面带疑虑的试探着开口道:“羞愤自尽了?”

“还是退位让贤了?”

“总不能······”

“——真把太后母亲杀了吧?!”

却见刘胜闻言,只苦笑着摇了摇头;

与兄长刘彭祖相视一笑,刘胜才缓缓起身,将双手放在火炉上方,一边取着暖,一边继续说道:“当然不是。”

“那少年君主,既没有羞愤自尽,也没有退位让贤,更没有杀害自己的母亲。”

“——少年君主,将母亲心爱的那个男子车裂,还将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摔死;”

“至于太后,则被少年君主囚禁在了那处行宫,并下令:永远不允许太后回王城;”

“少年君主还下令:如果有人为太后求情,就将求情的人陈尸示众,并用蒺梨刮下嵴背的肉,砍下四肢,堆积在城阙之下。”

“最终,因为替太后求情,而被君主残忍处死的朝公,有足足二十七人之多······”

悠然一语,又惹得贾夫人面色陡然一滞,目光中顿时涌上些许惊骇,早已算不上细嫩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捂在了嘴边。

却见刘胜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将太后私通的男子车裂,将两个异父弟摔死,再把太后囚禁在行宫,并处死所有为太后求情的大臣之后,少年君主,给曾经的相国写了一封信。”

“在信中,少年君主说:你对社稷有什么功劳呢?如今能占据十万户的食邑?”

“你和宗室有什么亲密关系呢?要我喊你一声仲父!”

“不要再碍我的眼了,带着家人,去蜀地生活吧。”

“收到这份信后,曾经的相国,在封地饮鸩自尽。”

“——因为那个被太后假扮成宫人,却日夜与太后在宫中交欢、对外说自己的少年君主的家父,甚至想要篡权夺位的男子,是曾经的相国引荐给太后的······”

“等老相国也死了,又过去了很多年,少年君主才将太后接回了皇宫;”

“却也只是因为天下人,都在指责君主‘不孝顺母亲’的缘故······”

随着刘胜温和、平缓的话语声落下,卧房之内,便陷入了一阵漫长的寂静之中。

回忆着方才,刘胜所讲出的那个故事,贾夫人面上,更是神情变幻,五味杂陈。

——想到那恬不知耻的太后,贾夫人只觉得这样的女人,简直是让全天下的女人蒙羞!

想到那与太后私通,甚至生下子嗣的假太监,贾夫人更是恨得牙根直发痒,恨不能将那人一口口咬碎!

但在想到那个杀死假太监、摔死亲弟弟,又将母亲囚禁起来的少年君主,贾夫人的心中,又只觉一阵不是滋味儿······

“少年即立,做母亲的非但不帮着孩儿,反倒让先皇蒙羞······”

“唉······”

“这少年君主,大抵也是个可怜人吧?”

见贾夫人一副意不能平,又哀婉叹息的架势,刘胜这才从地上起身,浅笑盈盈的望向自己的母亲。

“母亲知道,这个故事里的人,都是谁吗?”

“——这个故事里的太后,就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帝太后:赵姬;”

“那个与赵姬私通,并生下子嗣的假太监,便是千古奇奸:嫪毒。”

“那个被封与十万户食邑,却最终被少年君主逼死的老相国,是秦相吕不韦;”

“而让母亲为之感到同情、哀婉的少年君主,正是秦始皇帝:嬴政······”

漠然一语,终是让贾夫人后知后觉的缓过神,呆愣片刻,便忐忑不安的抬起头。

却见刘胜又是一笑,随即回过身,回到卧榻边沿坐下身来,讳莫如深的指了指殿外,已藏身于黑暗当中的宣室殿方向······

“被逼死的相国······”

“被车裂的逆贼······”

“被幽禁的太后······”

“因为威胁大位,而被摔死的·········”

面色呆滞的喃喃自语着,贾夫人不由稍抬起头,却见卧榻边沿,刘胜只苦笑着缓缓点下头。

“父皇和嬴政,或许有许多不同之处,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在这一点上,父皇和嬴政,是一样的人。”

“——决不允许大位遭受威胁,为了宗庙、社稷,能对亲人,甚至母亲下狠手的人!”

语带坚定地道出一语,刘胜话头一滞,便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在先前,我还认为,父皇心再狠,也只是对外人狠;”

“对于亲人,父皇应当不会太过分。”

“但有了今日,在长乐宫这一遭,孩儿才终于明白:父皇和嬴政,其实,是一类人······”

略带唏嘘,又明显有些自嘲的话语声,终是惹得贾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下头。

“我明白了······”

“有陛下在,梁王,就永远只能是梁王······”

“等陛下不在了,梁王,也早就不在了·········”

见母亲终于看透个中厉害,刘胜也不由稍松一口气,又故作坚强的耸了耸肩。

“所以,凤凰殿,母亲得去。”

“但去了之后,母亲不需要有什么动作;”

“和唐姬坐在一起,躲在程姬身后,做出一副很担心、很恐惧的模样,就可以了。”

“如果栗姬提出什么要求,母亲可以按程姬的章程来,实在不行,也大可答应下来。”

“只是答应归答应;”

“若栗姬真要母亲做些什么,母亲,就可以学学今天的父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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