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一轮残月当空。

钟山福地，

当庞大的阵法缓缓启动，整个福地都止不住的震荡，天地灵机恍如大海潮汐般汇聚，最终聚焦到了固定的几个节点上。

于是，有肉眼可见的灵机在半空中流淌，勾勒出一道道繁复符文，最终成了遮天般的一张符篆。

这符篆成型，即刻化作一面大到难以想象的水镜，其中心处向下凹陷，边缘则被固定，并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调整着位置。

若是细看，不难发现，它所对准的方向，永远是天穹上的那轮残月，又或者说是残月上的某个位置。

直到调整完毕，就有一阵急促的低鸣声响起，环形的波纹不断向四周扩散。

福地内的一切活物，都在这一刻捂着脑袋，尽情的嚎叫，即使是一群妖仙，都脸色惨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最后，有神光从水镜的中央汇聚，激射向天穹。

那神光的速度之快，超乎想象，几乎是在人的视野中只留下五彩斑斓的幻影，最终迎着明亮的月光逆势而上，又有一个折射的转向，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延绵的宫殿之中，隐秘之地。

烛龙和应龙两位龙君立在空荡荡的密室中央，静静的等待着，没有丝毫话语。

四周是一片的黑暗，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寂静和冰寒在空气中弥漫，居然显出了两位龙君那略显急促的喘息声。

似乎，即使是他们，立在此处都忍不住紧张。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无尽的黑暗有了动静，似有恐怖的存在在其中活动，虽看不见清晰，但弥漫的黑暗都被搅动着流淌了起来。

一个苍凉，威严，厚重，却又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更是让这方空间都在颤抖。

“哎呀呀，两个小家伙总算是想起我这个老不死的了，怎么样啊，是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嘛？”

烛龙和应龙忍不住对视一眼，脸上都闪过一抹无奈，最终，还是由烛龙开口。

“我们已经确定，这次来到此方世界的是真魔界第九霸主，碎月魔主，就是当年欲要破碎此方世界，却被您拖着月亮挡下致命一击的那一位。”

黑暗中的游动似乎更加剧烈了些，有恍然的声音传来：“你说的他啊？知道知道。

就因为这事儿，我前前后后追杀过他千年，屠了他五次，把所谓的欲界神力的第一，就弄成了第九霸主。”

“不过，现在看来，他的小日子也不好过啊，否则绝不会被逼的来到此方世界，有趣有趣！”

应龙苦涩道：“是我的错误，要不是我疏忽大意，也不会给他这般机会。”

“好了好了，小应龙，我不是听你来检讨的，这‘望舒留影大阵’的消耗和限制你们也清楚，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你若是真有所愧疚，那就好好配合烛龙，把事儿给解决了。”

烛龙立刻道：“老祖，我们已经击杀过一次碎月魔主了，现如今此方世界的魔物已是群龙无首，我正在组织人手，准备先清扫一遍。

就是幽冥阴土内的事儿，我们着实是干涉不到，若那碎月魔主在那里搅风搅雨，幽冥地府的运转必然会遭到破坏。

那里，我们着实是有心无力啊！”

“这样啊……”

有片刻的迟疑，那玩世不恭的声音终于又道：“我传你们一道法门，你们设法唤醒我曾经的一位好友，由他出手，为你们压一压阵脚也可。

只是，那老东西的脾气可不太好，也不太赞同我之前的某些做法，你们要是将他唤醒了，可得小心他发脾气！”

说着，有细密的声音从遥远处传来，窸窸窣窣，难以分辨，但落在烛龙和应龙的耳中，分明是一道奇异的祭祀法门。

也没用多长时间，那法门已是传授完毕，某一刻，烛龙和应龙齐声高呼：“谢老祖授法！”

“嗯嗯，有那老东西在，幽冥阴土就翻不了天，我其实还挺期待波旬惹恼了那老东西，绝对非常精彩。”

那声音充满了幸灾乐祸，只是话锋一转，他又道：“相比波旬那扑街仔，你们最是要小心的还得是心魔。

这玩意连生命体都算不上，却是那些魔界霸主不知研究了多少岁月的成果，针对的就是我们碳基生命的诸多弱点。”

烛龙赶忙道：“请老祖放心，我们已经锁定了那‘心魔卵化器’的具体位置，现在正在抽调兵力进行围剿。

而且，这心魔主要影响的是血肉之躯，所以这一次我抽掉了倡人一族，让他们做了不少傀儡道兵，就准备一举拿下。

您放心，就算是完全清扫不太现实，可把影响降到最低还是有可能的。”

那玩世不恭的声音似乎都带了些许惊奇：“咦？你们挺厉害的啊？好些年没回去了，小烛龙还长本事了啊？”

哪怕是以烛龙的厚脸皮，这一刻都忍不住微微发红，小声道：“这个，这个，咳咳，老祖宗，这并非是我的功劳，而是天庭提供的位置图。

包括这些心魔的特点和弱项，以及之前击杀碎月魔主，都有天庭的一份功劳。”

“天庭？”

那玩世不恭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你说的是天庭？上次你和我聊过的天庭？

我不是和你讲过嘛，天外之地没有所谓的天庭，该是某些欺世盗名之辈以天庭之名行不轨之事。

按我对你的理解，该是把他们都除了才对啊？”

烛龙龙君的声音更小了：“这个，咳咳，打成了平手？”

“啥？”那声音似乎没听清楚：

烛龙鼓起了勇气，道：“是没打赢！”

“没打赢啊，呵呵，这就有意思了……”

应龙龙君适时的开口：“那碎月魔主认为，这些天庭之人有可能是当年大战中选择逃亡的那批人，您觉得呢？”

“这不可能！他们都死了，还是都死在我手，无一逃生。或者说，就算是有逃了的，他们也在茫茫宇宙中存活不下去。

他们，可不是仙人，没那个能耐。”

烛龙龙君又道：“老祖，您看啊，我们在天外天布设的战场，都是为了应对真魔界，集中在一个方向上。

那这天庭，有没有可能是从其他方向来的？”

“这就更不可能了，你以为苍茫宇宙是什么？你又以为生命世界是那般好寻找的？你以为……”

那玩世不恭的声音几乎是脱口而出，可话到一半，他停了停，似乎在想些什么，又道：“与我细细说说，你们查到了什么？再说说天庭到底做了些什么？”

“是！”

这话自然还得烛龙龙君来接，他微微顿了顿，整理了下思路，就开始讲述天庭的种种。

其实关于天庭的真正隐秘，他所知不多，着实是天庭太过神秘，就没人能真正打入其内部。

所以，他说的都是天庭展露在外的消息，从最初的开辟洞天，到南天门现世，四天王之首魔礼青震慑群仙，讲天庭来此方世界的目的。

——传道授业，斩妖除魔。

在后面，还有太虚天的开辟，有天庭接引令的散播，有练气之法的传授，有神道体系的建立，

有收纳人族仙门的举动，有‘珍宝阁’的建立和仙道配送体系，还有和补天教的冲突，也有和天外真魔的大战……

这些，都算是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事儿，还有就是一些天庭有意传播出来的信息，包括神话简史，有诸天正神的故事。

不得不说，这些事儿很长，也很多，烛龙龙君是尽可能的详细。

这在此等情况下并不多见，因为这‘望舒留影’大阵的消耗实在是太夸张了。

可此时此刻，黑暗中的那一位居然没有开口打断，而是细细的听着，听着，似乎还在认真的思考。

两位龙君甚至能感受到老祖宗的不平静。

因为，四周黑暗的流动要远超之前，仿佛有一条真龙在其中游走，搅得黑暗沸腾不休。

这或许只是无意识的活动，但就是如此，已经让两位龙君四周空间不断地撕裂出一道道裂缝和口子。

甭管是烛龙，还是应龙都已经提起了百分之一百二的警惕，烛龙虽话语不停，可浑身法力已经提升到了极致。

肉眼可见的时间波纹在四周不断扩散，努力消弭着无形中的空间裂缝。

应龙则撑起了一道屏障，抵挡着空间裂缝的伤害。

他们，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但他们平息的，不过是那一位无意识中带来的伤害。

天庭的‘故事’真的很长，烛龙已经尽可能的加快速度了，可依旧耗费了不短的时间。

直到最后，他忍不住发问：“老祖，这天庭，您真的没听过嘛？”

黑暗的那一头，玩世不恭的声音已经不在玩世不恭，而是多了几分郑重：“有意思，真有意思，天庭，神话，齐天大圣孙悟空，司法天神杨戬，托塔天王李靖，三坛海会大神哪吒……

诸天三百六十五位正神，仙神之居所。

这一位，这一位还真把神话当现实了，好想回去看看，回去见见幕后的这人啊？

还真有些了不起的？”

外面，一轮圆月已经快要落下了，东边泛起了鱼肚白。

烛龙发现了，忍不住开口：“老祖，老祖，时间，时间不够了？

我们就想知道，这天庭到底是敌是友啊？”

黑暗中的老祖如此回答：“是敌是友，谁知道呢？哈哈，搞得不好，还是我的熟人，就不知是谁？”

时间终究不等人，一轮大日升起，黑暗退去。

烛龙和应龙都有些无奈，他们相互对视，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还是应龙率先开口，他摊了摊手，问：“老祖宗的熟人，那真的是好久好久之前的存在了。

问题是，老祖还是没告诉我们，那天庭到底是敌是友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这是烛龙的回答：

只是，就在两人无可奈何时，一个声音从极其遥远处传来：“若事有不协，可设法请地府中的那位和那天庭稍作接触，自有分晓！”

“尊老祖法旨！”这是两位龙君的齐声高呼：

至此，这一次跨星域的联系终于结束，原本还焦头烂额的两位龙君，却在联系过后，尽数放松下来。

这就是老祖的魅力，有这位定海神针在，似乎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

天光放亮，两位龙君终是走出了隐秘之地，进入了一处楼阁亭台。

这是钟山福地最高的地方之一，战场在此处向下望去，可见亭台楼阁，绿树成荫，还有侍女仆从，巡游甲士。

只是，这群妖虽然勉强都在工作，但显然状态极差。

没法子，这等跨星域的联系方式，着实耗能太大，且还会产生巨大的辐射和冲击。

更不要说，这一次持续的时间还那般长，他们抵抗不住就对了。

不过，烛龙和应龙可没时间理会他们，而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商量着后续要做的事儿。

应龙：“主持清缴魔物的事儿还是得由你来，这毕竟是你的主场，一定要抓紧时间，可不能再等那魔主又回来了。”

烛龙：“好，那你就负责祭祀法门吧，唤醒老祖的那位友人，就得看你的了。

我给你派几个人，要怎么做就安排他们去。”

应龙：“这个咳咳，前期工作自然我来，不过真的要联系那位的时候，还是要我们一起出面的。”

烛龙嗤笑：“你这是怕了？”

应龙反讽：“呵呵，能让老祖宗说脾气不好的，我就问你怕不怕？”

“咳咳，怕，我当然也是怕的！”

“那该如何让天庭和那位碰面啊？”

“这是个问题，不过，也无需急切，都在这方世界，总会有机会的。”

“倒也是，我先准备着再说。是了，你还记得老祖的那位友人叫什么嘛？”

“祭祀法门中似乎称呼它为，幽冥之主，泰山府君！”

……

与此同时，

天外天。

一道剑光化作匹练长虹，正在永无止境的追索着天外的月亮，不断的靠近。

就在此时，一道神光穿过广博无垠的虚空，落到了月亮之上，又转了个方向，扩大了十倍有余，消失在了远方。

这一刻，四季剑仙沉锦绣几乎是本能的，锁定了神光的落点，略略思索，就拿出一枚精细制作的单筒望远镜，眯着眼看去。

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视野伴随着焦距的调整渐渐清晰，然后，她仿佛看到了荒凉的土地上，一片连绵不绝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