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势,有的时候就像是下棋。
荆州本为死局,北有曹军,东南有孙权,两面夹击,退路也被孙皎堵死,上天入地无门,几乎没有活路。
沉晨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在夷陵与孙皎死磕,或者转道临沮从房陵逃回益州。
但黄忠的出现就犹如神之一手,将整个棋局点活。
棋局活了之后,就要开始发起反攻的号角,建安二十四年八月三十日,黄忠进军州陵,甘宁包围沙羡,孙权已至死地。
到九月一日,沉晨大军开始进攻夷陵与夷道,恰逢诸葛亮派了江州最后八千人来,由将领廖化、赵融率领,自江道直取夷道,与沉晨部东西夹击孙皎。
孙皎的粮道被断,吕蒙大军覆灭,军心士气低落,虽然顽强坚守营垒,但每日不知多少士兵逃亡,以至于很快陷入绝境,几近濒临崩溃。
沉晨此时兵力充沛,当时五万人进攻江陵,甘宁带走两万,可与赵云和沙摩柯汇合之后,又有五万,加上廖化赵融有六万人。
两日勐攻,孙皎军只剩下苦苦支撑。三万多人的军队,有军心士气者十不存一,连夜逃跑、投降者,数以千计。
天色依旧阴沉沉的,这两日每到白天雨势就稍微缓一缓,到了夜晚就滂沱暴雨不断,等到九月初,狂风骤雨再次来袭,厚重如墨汁般的云朵遮天蔽日,酝酿着恐怖的风雨。
丹阳聚,位于夷道以南,是目前沉晨军的驻地。
现在赵云部占据了虎牙山,沙摩柯抢占了猇亭,二人抢攻夷陵,夷陵守军不如夷道多,孙皎也不在夷陵,这里的兵马士气更加低落,军营已经摇摇欲坠。
而廖化、赵融部则位于夷道以北的荆门山,与沉晨对夷道的孙皎部主力形成了包夹之势。
今日沉晨得到了赵云部和沙摩柯两日内就已经攻下猇亭据点,已经打得夷陵守军极为艰难的消息,便召集诸将议事。
麾下诸多将领汇聚,帐篷内沉晨环顾众人说道:“诸位,我们又有援军来了。”
“又有援军来了?”
将士们军心一振,本就高昂的士气更有了一股强心针,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
“嗯。”
沉晨点点头道:“大王已经令孟达和寇封把上庸和房陵总计一万多守军全部从临沮南下来援,这两日应该就能抵达麦城。”
“太好了,咱们的兵力更多了。”
“这仗一开始大家心里都打鼓,要不是将军神威,恐将士们早就有了畏惧,但现在一看,将军早就神机妙算。”
“你在瞎说什么,咱可是一直都相信将军能够带领我们突出困境的,你怎么能不信将军呢?”
“胡说,我也是一直信的,不是手底下的将士们有些担心吗?”
周坚、王介、吴硕、韩湖、赵濬、李颖等一票原来荆州军的将领纷纷舒了一口气,在攻下江陵之后,往日阴霾一扫而空了。
就连沉晨也是轻松了不少,虽然这廖化寇封他们这两股援军兵力不多,却来得正是时候。
因为刘备进攻关中的是关羽以及他自己的主力,益州的留守部队已经极少,这点人马也是挤牙膏般挤出来的,所以此次战斗,双方都已经拼尽了全部。
沉晨对众人说道:“孙皎覆灭在即,但此獠还算有点本事,夷陵那边大抵坚持不了多久,但他也许还能撑十天半月,我没工夫和他在夷道耗着,打算大军北上,直取襄阳,张绣何在?”
“末将在。”
张绣心中一凛,站出来拱手道。
“令你为主将,统领两万人驻扎此地,与廖化赵融夹击孙皎。”
我为主将?
张绣愣了一下,年近六旬,多年下来也不过是刘备集团的二线高级将领,一直在沉晨麾下任事。
如今自己竟然成为主将了?
“张绣?”
“唯!”
张绣只觉得心潮澎湃,高声道:“末将必不辱命。”
“嗯。”
沉晨满意地点点头,对吕常道:“吕常,你领一万人跟我坐船前往襄阳。”
“唯。”
吕常虽然不解现在孙皎还没打下,孙权那边也还没消息就直取襄阳会不会太早了点,但沉晨的命令他从来都不会质疑。
“诸位。”
沉晨环顾众人,沉声说道:“这一战我不仅要灭了孙权主力,顺势直取江东,还要把曹操伸向南阳的爪子斩断,他襄阳的十万人,一个都别想跑,尔等破灭孙皎之后,立即北上直奔襄阳,可明白?”
“唯!”
众人拱手应是。
下达了军令之后,沉晨营寨便在今日分出一万人,乘坐船只南下。
同时又有数道军令送往其他地方。
夷陵的虎牙山、猇亭,赵云和沙摩柯也接到了指令,命令他们迅速处理掉夷陵的守军,北上前往襄阳汇合。
而从襄阳退守至宜城、南漳一带的文聘、周不疑部,也在两日后接到了沉晨的军令。
还有到麦城的寇封、孟达部,荆门山的廖化、赵融部等等。
现在光南郡南面的江陵周边地区,刘备集团的兵力就已经有八万之众,而夏口一带,黄射的三万多人马也被解救出来,加上黄忠七万,甘宁两万,总兵力达二十万。
沉晨留下了张绣继续驻扎在丹阳聚,又令他们迅速解决孙皎之后北上,自己则乘船南下,两日后从夏水抵达了夏口。
此时夏口的兵马已经有十万之众,将沙羡的孙权里三层外三层给包围。
虽然当日孙权就下令撤兵,但想短时间内撤兵谈何容易?码头上也被荆州军给包围起来,江面上密密麻麻都是船只,除非孙权作死,强行冲关,否则插翅难飞。
沉晨也只是在沙羡外围远远眺望了一下那座城池,就很快离开了。
孙权死不死他无所谓。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曹军全都给死在襄樊。
九月三日,狂风暴雨之中,沉晨命令黄射为统帅,领五万人继续进攻沙羡,自己则与黄忠率领六万大军直取襄阳。
眼下的局势显然已经明朗。
沉晨胃口很大,不仅孙权要永远地留在荆州,襄樊的曹军也决不能让他们逃了,这一战必须把曹魏打疼了,才能让他们在消灭江东之战中彻底无法出兵支援。
很快船队浩浩荡荡顺着汉江北上而去,过竟陵、鄀国,在宜城一带与周不疑和文聘部会师,总计七万五千人,水路并举,直取襄樊。
九月六日,天空稠云密布,从八月底至九月初,大雨已经连续下了七八天了,夏侯惇和于禁的心情很是不好。
此时二人分别驻扎在襄阳以及樊城两地,今日的天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连续多日暴雨,汉江已经上涨了两三丈,很多低矮的洼处都被淹没,后方的粮道也不是很顺畅。
上午食时刚过,驻扎在鱼梁洲上的曹军就看到了南方汉江江面上密密麻麻的船只,呜呜的号角声很快响彻整个天际,敌袭的声音传遍整个襄樊。
夏侯惇还在襄阳城中,得到消息连忙冒雨出城,在城东的小高山上远眺汉水,就看到广袤的汉江江面上,全是荆州水军。
汉时的襄樊很小,襄阳就是后世被护城河包围的那一小片老城区,樊城便在它的正对岸,隔河相望。后世襄阳市区大片地方此时处于平原地带,沉晨军队就处于鱼梁洲、襄阳、樊城的三角江面上。
很快他的军队就向着樊城靠岸,靠岸的地点在当时名字叫做匽聚,后世大概位置在樊城江滩公园一带,它的正南方是襄阳城,正西方是樊城,正东方是鱼梁洲。
于禁眼下就驻扎在樊城里,见沉晨大军开始上岸,他不敢出城,只能坚守龟缩,这让原本沉晨安置的却月阵毫无用武之地。
所谓的却月阵是种半圆形阵法,在外围布置战车,士兵拿长矛和弓弩在车内,后方背靠河流,敌人如果想利用骑兵的机动性,趁你上岸的时候无法组织阵型反击,就可以用却月阵抵挡,为南宋刘裕所创。
见于禁胆子比跳蚤屎还小,沉晨便从容不迫地安排大军上岸,将营垒驻扎在了匽聚的高地处,包括北面的邓塞山坡,因为此时江水已经暴涨,淹没了地面,只能驻扎在山上。
到九月七日,沉晨大军就已经在城外安营扎寨,夏侯惇和于禁心急如焚,一边派人向北方送信,一边加紧整顿军务,好抵挡随时进攻的沉晨军。
九月八日清晨时分,沉晨令文聘和周不疑坚守营垒,自己则乘坐船只,率领三万人到汉江江面上,开始勐攻襄阳。
天空暴雨如注,沉晨站在船上身披蓑衣,汉江江水滔天拍岸,大船随波摇摆,他抬起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豆大的雨滴不断落下,让汉江江面溅起无数波纹涟漪。
“将军!”
吕常过来汇报道:“将士们已经登岸了。”
“嗯。”
沉晨看着远处那熟悉的襄阳城,说道:“这几日暴雨还会持续下,江面水位依旧会暴涨,我们必须将军队驻扎到地势更高的地方。”
“岘山?”
吕常目光望向襄阳南面的那片高山。
如果说周围哪片山最高,自然是岘山最高,驻扎在山上应该不用担心被水淹没。
然而沉晨却摇摇头严厉地道:“岘山决不能驻扎,每次下雨岘山山洪就会爆发,当年书院就被淹过一次,只能找高十余丈的小山坡,若是找不到,就自己垒土。”
“唯。”
吕常见沉晨严肃,只好应下。
历史上吕常就是襄阳守将,当时关羽主要精力放在了樊城,没有攻打他,但他也够呛。
岘山爆发了山洪,差点给他也淹了,也就是关羽的主力只有那么三四万人,且在集中兵力对付曹仁和于禁,不然吕常大抵也得凉凉。
沉晨虽然不知道历史上岘山山洪的事情,但他住在襄阳二十多年,每次襄阳暴雨,岘山就会发山洪,这岂能是驻扎之地?
当下沉晨三万人在襄阳东面找了大片丘陵小高坡安营。
这里便是庞家之地,庞统的祖宅便在襄阳城东,原本有沃野千里,但百姓都迁移至南方,如今已成为空村。
安营之后,沉晨静待大雨持续不断。
历史上从八月底下雨,暴雨持续了半个多月,以至于汉江最高的时候暴涨了五六丈,十多米的高度,淹没了襄樊。
现在这场大雨已经下了一半了,他只需要再耐心地等待时机便是。
九月十日,汉水持续暴涨至三丈高,此时几近淹没了半个襄阳,城内各处水门持续不断地泄洪,却也无济于事,远远赶不上流入的速度。
夏侯惇将北、西两方的七八处水门关闭,延缓城内进水速度,让水流从地势更低的东、南水门流出。
但这无疑让东南两面的护城河水位极高。
沉晨见有机可乘,立即下达命令,浩浩荡荡船队从汉江驶入襄阳护城河,那护城河宽达百米,在水位的衬托下艨艟斗舰等船只居然已经与城池齐平。
荆州水军只需要把船只开到城外,用木板搭成梯子,就能直接走进城里。
船只驶入襄阳护城河之后,依靠着二层甲板上的女墙,双方展开了勐烈的弓箭对射,两边距离都不足二十丈远,弓箭即便是受到了干扰,也不影响杀伤力和射程。
对射持续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双方互有死伤。到下午沉晨军船上就列上了木板,顶着箭雨下令船只靠近城墙根,打算强行登城。
襄阳四面环水,城外没有陆地,船只直接就能行驶到城墙下,相对于两座城池并列在一起。
夏侯惇冒雨拼死抵挡,亲自上城厮杀,艰难将敌人打退。
但此时将士们军心士气极低,即便他们的人数要多于荆州军,却也根本阻拦不住,一度让荆州军杀到城墙上,差点攻破了襄阳。
若非夏侯惇死战,恐怕此时襄阳已经易手。
一直到傍晚时分,荆州军的鸣金声音才响起来,将士们如潮水般撤回了船上,然后船只当着夏侯惇的面,大摇大摆地离开。
等到荆州军驶出了襄阳护城河,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的夏侯惇才抬起头望向还在持续不断下雨的天空,以及城外波涛浩瀚如洪水般一直暴涨的河水。
这大雨。
什么时候才能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