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山头,重重的高大林立的树像是屏障又死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将所有的人包围,这场百年的恩怨,在今日终是要了结了。
一场对持,一触即发。
此时若惑阴白的手就要缠上他的肩头,阴气与浓重的杀意,化作一团大弧度的光束。
笙漓反应过来凝聚了灵力想要挡下她的那一击,但却有一个比她更快的身影,飘飘渺渺的轻盈,接下若惑的袭击后便开始厮打起来,在阴霾的半空划下一道道刺眼的光晕,竟是不分上下,那个青影如风如烟,在雨夜里看得不真切,笙漓却觉得她是那么的熟悉。
傻子此刻站在宁浅辰的面前,冷面如霜。
笙漓讶异“你怎么跑出来了?”
他不理她甚至没有转过头去看她,笙漓看到他的腿已经不再流血,连同周身的气息都变得与先前不同,沉稳自持中散发着的是漠然与冰冷。他拦住持着拂尘要飞身上空的玄衣道长——或者说宁浅辰。
“你不用去,这是姑姑与那魔姬的恩怨,姑姑不想你插手。”
“她……”冷静自持的道长此刻那副仙人脱俗的表情开始破碎,有些不敢置信,又像是意料之中,声音颤抖着“她,是青泪吗?”
傻子点头,冷冷地看着他“她是,她就是你死了二十一年的妻子。”
他颓败地往后跌了一步,笙漓看不懂那种表情,那是一种深切的哀伤,却又并非是哀伤,还带着那种疲惫的笑,是的,他在笑,可是他的笑却又为何是那样地悲痛?
“或许,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傻子仿佛没有看见他脸上的哀痛,宁浅辰也没有再讲话,于是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那是一个故事,那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参与过这个故事的人,不多。
那年,有一只百年修炼成人形的灵狐,因为贪恋人世间的繁华,好奇那些被赋予了人的思想而写成的可歌可泣的红尘里的故事,于是偷偷地来到了凡间。
初到凡间的时候,她因为不懂人世的人心,被一个有法力的道士所伤,在化作原形的时候又恰巧被一个屠夫所捉,眼看就要魂断于刀斧之下,却被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所救。从此一颗心便落在了凡尘之中。
她因为害怕再次遇见斩妖除魔的道士而附生在了一个即将死去的孤女身上,并将原本的狐狸真身安放在了一个山洞之中。她成了那个孤女,却因为魂魄附生有违凡尘次序,所以每天必定会遭受嗜身噬心的痛苦,那样的痛苦,恐怕没有亲生经历过谁都无法体会。
在人间辗转多年,终于,她找到了那个曾经救了她一命的书生。
那书生就如同她所知道的温柔,乐于助人,不喜名利。
他爱作画,爱呤诗句,他总是会在河畔摆个书
摊子,明明满腹才气却不想被世俗官场的浊气所染而不去公考才子仕途,他说就算做个穷酸书生,一辈子自由自在也很好。
再后来,他们相遇,再后来,她爱上了他,他也是。她想这或许是劫却又是她的命运。于是即使每日受着锥心的痛苦她亦甘之如始。
她对他说,我来是为了今生今世永远跟随你。
她说,我爱你。
她说,不让无论发生什么,永远在一起,就像眉与眼永远都在一起。
她说,布裙荆钗,风雨相依共偕百年。
她成为他的妻子,没有证婚人,没有热闹华丽的酒宴,只有他们两人与天地为证,她不在乎。
她想,或许可以一直这样生活,凡人的寿命只有百年,而她可以活很长很长的时间,那么,她会陪着他到死亡的尽头,然后再寻找他的来世。
如果就这样,即使她很痛苦,但是她愿意承受这样的痛苦,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这些痛苦并不算什么,直到她想真正变成一个人,一只灵狐变成一个人。
傻子宵锦看着他,勾勒笑,“她想变成一个真正的凡人是为了什么,我想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他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时候他每每羡慕邻家那可爱的小孩儿时与她说,青泪,你瞧那孩子多可爱,若是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比他更可爱。那时候,他为何没有望见那个娴静的女子柔光中的哀痛,他没有看到。
“那时候禹桐镇上曾经发生过一场大事情,却因为地方官员的压迫而并未禀告至上京。”
那确实是一件大事,那个小镇上,曾经发生了几十个孩子一夜失踪,有人传言是人贩子所谓,有人传言是妖魔所为,其实,确实是妖魔所为,而那妖魔便就是若惑。她利用心智不熟的婴孩逆天修炼魔功,利用青泪助她一臂之力,青泪或许是自私的,她想依靠若惑的能力将她蜕作凡人,可她又是那么的善良,她知道他最喜爱的是孩子,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无辜的孩子丧命,千钧一发之时,她终还是为了那些孩子而违背了若惑的意愿。
那一场的斗法她自然不能与魔界的若惑抗衡,被若惑打成重伤,那具孤女的躯体便无法再用,然而那天或许是天意如此,她竟在无意间得到了若惑用以修灵的真魔珠。
若惑没有了魔珠便无法再有能力,而她被若惑所伤,留得一丝灵魄注入了狐狸的真身。
“后来的事,怕是你已经料到。”宵锦转向宁浅辰,看着他一点点地惊愕,一步步地痛彻心扉。
“她化作灵狐来找你,你听了那个道士的话讲她认作是杀你妻子的妖,那一剑斩下去的时候你甚至都未发现那只狐狸看着你的眼晴在流泪吧?”
宵锦的话语是讽刺的,可是他……他怎么会没有看到那只狐狸的眼,那样奇异地盯着自己,流出泪水,他看到了啊!但那时候他心中都是仇恨他恨他的妻子被妖所害,他那温婉的妻子,那日一早他出门去摆字画的时候,破旧简陋的屋子,她坐着,手里拿着棉布比划。她在大暑天为他补冬衣,他觉得没有必要。
她笑着说:等天凉了再做就太迟了。
他说怎么会迟。
她说天寒骤变非是人可预料,早早做了准备才不会让夫君你冻着,现在补了衣也好防个万一。
他笑她太过杞人忧天,却不想,天意,向来是难测。
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她的尸体,他这样爱着的妻子却躺在冰冷的地上,再也起不来,再也不会在天寒时为他添衣沏茶,再也不会在他回到家中是温柔地笑着说吃饭了,再也不会在夜半时陪着他作画吟诗作对。
那道长告诉他,杀害他妻子的是狐妖与魔姬,她们不光杀害了他的妻子,以及镇上几十个孩子,都遇害了。
他深信不疑,就是那时那只青色灵狐突然出现在他的屋前,那把斩妖剑应声响起,他知道那是妖,下手时没有一丝留情,他隐约觉得不对,若是妖,为何也不多为何不做反抗,那时他未做深想。
自那时起,他立下誓言,杀妖除魔,说是为天下苍生,或者是说他为的只是自己的私心,也许在哪一天他若是被妖魔杀害,倒算是一场解脱。
命运便是如此,天上的司命所作的劫难,多半只是让世人得已顿悟,或是堕落,而他在两者之间,竟也受了仙道的点播,愈加厉害,便在宿世间徘徊。他或许还在牵挂,留恋,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在世间徘徊是为了斩杀为祸人间的妖魔,还是为了再次遇见她?
至于有一天他突然在王宫之中发现若惑的身影,冥冥之中是谁在编排这一切?
那日他与若惑厮杀,弥留之际仿佛见到了她的身影,她的容颜,在他心中从未更改,浮沉在他的脑海里,那么清晰,已知她已融入自己的血脉,抹不去擦不掉。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并未被若惑伤半分毫,他已猜到是谁救了他,他却不敢相信。
宁浅辰悔痛“她该恨我,那么多年来她不曾出现在我面前,我以为她死了,修得仙道身不过就是为了再见她一面,可是我却未想到她却是我害死的,她死的时候必定比我此刻痛苦百倍,我却不知。”
他说“她是那般爱我,为我可以放弃一切,可她不知的是,我从不惧怕她,她是人,或妖或鬼,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妻,今生是,生生世世都是。”
他说:“如今再遇见她,不论是否天道不允,我都要和她在一起,永世不离。”
“姑姑她仅留一丝幽魂在这世间,原本狐体被毁早该魂飞魄散,只不过,那若惑的魔珠将她的魂体镇住罢了。”宵锦无情地说出这段话,这么多年来,若惑利用世人的贪欲之心残害无辜人的性命已达到不死身,却不能以已之力去害人,不过便是因为青泪取了她的魔珠她没有能力再害人。这么多年,若惑也一直在找青泪,她恐怕不会料到这一缕孱弱的魂魄竟藏身在名声赫赫的将军府。
此时青泪与若惑斗法,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若惑已死,便意味着青泪必魂飞魄散。
宵锦说:“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分分钟断更的危险,看我浓厚的双眼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