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边闪闪的亮着颗启明星,天幕低低的压下来,星辰好像伸手就可以抓到,抓住了好绑在衣裳上做装饰,不过桑楚楚说过,那星星是抓不到的,这看着虽近,却还隔着几层天。她还说九重天上的那些上神平日里最是无聊,喜欢摘一两颗小星辰挂在自家门前当路灯。
蓝芷的小木屋建在离城一里的山坡上,门前长着好几株枫木,已经过了二月,枫木掉了红得发沉的旧叶,挂着新长的簇簇新芽,透过窗子,她可以瞧见蜮民国的高大的城门,桑楚楚那丫头说过在丑时便来接她去城中占个好位子,可是这会儿都过了寅时,桑楚楚还没有出现。
百无聊赖的撑在窗子上,蓝芷感叹着人心变迁,事态炎凉,窗子却像遭了地震一样颤了起来,她缓了缓脸色,闪到门外,只听哗啦的一声,整座小木屋垮在眼前。
蓝芷长长的叹了口气,桑楚楚说得对,这房子真的是随便搭搭的,她蓝芷却还住了五个多月,这房子与她是有缘分的。
可惜缘分太浅。
说起来,蓝芷掉入大荒已进有五个多月了,这五个月多亏了桑楚楚,她才不至于饿死在这蜮民之国里。
五个多月前蓝芷与非川雪被卷进天门的时候,因着黑衣人的捣乱,意外的和他失散了,进了天门后她没运气到九重天上去,而是落在大荒里。
这五个月来,她得了空就爱想想她不明不白的入了大荒,究竟算是一件什么事,莫不是土喽说的朋友就是那个黑衣人?合着他俩是串通好的?可是,先生这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直接告诉她就好了。
桑楚楚则是蓝芷入大荒遇见的第一个人,据说当时她听见老人们说在城南的那条千年的大黄蛇近日睡醒来了,就逃开父母,独自拉着弓来找那条黄蛇,却奈何人小力薄,渐渐不敌时,蓝芷从天上掉下来,愣是将黄蛇压死了。
“姐姐当时的身姿真是天上地下难得一见的妙曼······”桑楚楚为报恩帮蓝芷搭木屋时如是说。
传闻黄帝入天界以来,开了大荒,将洪荒时期的诸神,神兽及其奇人异世悉数迁到了大荒,这大荒之中,上有九重天诸神,下有冥府幽灵,东西南北中散落着无数的国家,而蓝芷所在的蜮民国则地处南荒,是大荒之中少有的搭弓射箭的能人好手。
而正是因为搭弓射箭斗黄蛇,蜮民国的人自小便能武,个个骁勇善战,即便是像桑楚楚那般名字柔弱的女子打起架来也丝毫不含糊,半天的时间就能给蓝芷搭一座小木屋,还勉强住了五个多月,蓝芷忽然间就明白了不要以人家的名字来奠定人家的实力这个大道理,也明白了似乎想得远了。
所以说蜮民国人就少了一点点文艺气息,吟诗作对,吹拉弹唱很大程度上比要了一条大黄蛇的命还难,所以国君桑木提思量再三,决定每年给瑶山送去十枚黄蛇胆,邀请瑶山的长琴殿下在每年的这个时节来蜮民国小住一段时间,顺便带来七弦琴教教国民一些粗略的乐理,陶冶国民的情操,这一法子得到了全国人民的热烈拥护,特别是那些尚在闺中的少女们,每年二月时节少女们最开心的事便是一睹长琴殿下的尊荣,听到长琴殿下对乐理的一些心得。
然而使得桑楚楚上心的是今年,不仅仅是长琴殿下,丹穴山的少主流岸去瞧他的未婚妻鸾鸟一族的公主唯姬殿下时,恰好遇见长琴殿下,于是二人商量着一齐来。这可乐死了蜮民国的女孩子们,这不,桑楚楚为了近距离的接近二位殿下,想着前天夜里就去城里占个好位子。
可是迟迟没有出现。
蓝芷把她的一些日常物什从废墟底下扒出来,烟尘四起,呛得她直流眼泪,身后便传来细细的笑声。
“我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无辜的屋子被有心人整跨了,真是罪过!”顺声看去,一团烟雾似的枫木后边出现了一个人。
他语气里略带的一点儿嘲笑使蓝芷心底有点儿发虚,她握住腰间的鞭子厉声问道:“谁?”顺道将鞭子甩将出去。
只是一瞬,那人闪过了鞭子,到了她跟前。
借着渐渐升起的晨光,蓝芷才看得清楚了这是了一个黑发青衣的男子,面冠如玉,怀抱一把古琴,若有所思的看着蓝芷以及蓝芷身后一地的废墟。
那人呵呵笑着微微行了个礼:“姑娘都不问在下是谁,就动手,当真急躁。”,
蓝芷想起与土喽第一次去那家叫做醉里归的酒楼,后脚跟还没跨进去,伙计就冲到门边望土喽着半响道:“先生好生英俊,是吃饭呢还是吃酒呢?”
于是她有点儿发了愣,糊里糊涂的回道:“公子好生英俊,是打劫呢还是绑架呢?”思了一会,又道:“这里没得什么值钱的东西,前几天刚打的那条黄蛇被我用来炖汤了,骨头可能还剩一些,蛇皮倒有很多。您若是想将我绑了去,待我找到我的几件东西便随你走。”
青衣人拣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将琴放在膝盖上:“你不说倒还好,这一说我还真的有些肚饿,有什么果腹的东西么?本仙云游已久,很饿。”
一席话下来蓝芷听出了门道,一来他貌似是云游过来的散仙,在大荒,这样的散仙如同南海里的虾兵,多得很,二来他很累很饿想吃东西。
蓝芷有些不情不愿,一来她的小屋子倒了,东西被埋了,二来她不是特别有爱心,也就不想帮他,三来桑楚楚说要来找她,可能在路上了。
见蓝芷没有动静,那人拨了拨琴弦,缓缓道:“你不去做么?本仙的耐心可是挺值钱的。”
“多少钱?”蓝芷眼睛一亮,仰头问道。
“你先去做,我就跟你讲。”他提议道。
蓝芷摇头,提议道:“要不然你弹琴给我听,把我哄高兴了,我兴许就会给你做。”
话音几乎是刚刚落下,琴声就响了起来,恰是晨曦时分在山中信步,有叮咚的是水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待拨开层层的密叶,却见不着水,而是戴着玉佩环的裸足女郎在草尖上起舞······蓝芷想起了她作除妖师日子,她活着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心里却是像积压了几千年孤独,藏在某一个地方像酒一样发酵着。她想着,心底就泛了酸。
一曲终了,蓝芷还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东方开始露出鱼肚白青衣人收了琴:“本想来吃顿夜宵,没想到竟成了早饭。”
蓝芷这才回过神来,收了刚要掉出来的眼泪,从废墟底下将她的锅碗瓢盆扒拉出来,顺带两条熏鱼,去屋后那洼萝卜地里拔几棵老萝卜,就在屋前的空地上架锅煮饭。
蓝芷煮饭的水平虽不怎么样,但拿出去也是可以见人的。
青衣人吃得挺开心,蓝芷在一旁看得就不那么开心了,话说桑楚楚没有来找她,但是今天依旧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即便没有桑楚楚,她也是要去城里,目睹几位殿下的风采,她记得土喽说过能救她命的蓝芷花也在那个叫留岸的人手中。同时也算是她这个凡尘来的妖怪见见世面。
青衣人吃完,很满意的依旧坐抱着七弦琴,向那几棵大的枫木后面招手:“这姑娘的厨艺甚好,你不出来么。”
“殿下享用美食,我岂有叨扰之理。”枫木后有声音传开,却只见白衣一闪,声音已经到了山坡脚:“先走一步。”
青衣人笑眯眯的朝蓝芷挥了挥手:“小姑娘,谢谢你的款待,我算是欠你一个人情,不过今天有点儿赶,后会有期。”
徒留蓝芷大眼瞪着渐渐熄去的火堆和残羹剩饭。
桑楚楚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姐姐,姐姐,我来接你了。”
桑楚楚果然没有食言,来寻她了,虽然迟了一夜,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蓝芷又一次明白了不要用名字来奠定人家实力的大道理。
桑楚楚在蓝芷跟前站定后,指着身旁直冒热汗的人道:“这是小小,我的朋友。”
蓝芷看着跟前这身长九尺,膀大腰粗的哥们,咽了口口水,颔首道:“你好!小小。”
因着迟了一夜,蓝芷和桑楚楚赶到城里的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出来的大多是未出阁的女孩,大家盼着见到两位殿下的同时,能让两位殿下见着自己也着实是天大的好事。
蓝芷和桑楚楚在小小兄弟的带领下倒是一路通畅,到得城中那座最高的戏楼下,已经是脚不沾地了,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卖茶水的小摊子,却挤满了人,小小凭借他绝佳的沟通能力,为她俩占得一席之地。仰起头来,看装扮得流光溢出的戏楼,那上面用帷帐遮了,大约那两位殿下就在这帷帐后头。
桑楚楚说的占位子,可却还得跟人挤着一块坐,看来这一夜,她着实很忙。
两个一红一黄的女孩子此时也很忙。
黄女道:“姐姐你穿这裙子真心漂亮,就是上头粘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说着将手里咬到一半的糖人不小心扔到红女的裙子上。
“诶呀!”红女惊讶道:“多好的糖人啊,这样浪费了真可惜。”说着沿着膝盖一圈将裙子撕下来。
黄女瞧着眼睛都绿了,红女又道:“妹妹这身也漂亮,不过就是太过土气,只有背上弓箭才称。”
黄女气极,瞪圆了眼睛:“姐姐你脸上有什么不干净的,我帮你擦擦。”沾了墨水的手娟往红女脸上抹去……
桑楚楚曾经对蓝芷说过,蜮民国的民风挺豁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