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下了今年的初雪。

展目望去，眼前除了红梅点点，就是一片纯白。

云若昔和柳澜清，一前一后，站在三座坟前，神色莫辨。

云若昔没有特意运功抵抗，但是，雪花飘飞在她的身旁的时候，却还是隔着她一尺远的距离，就往下面掉去。

但是，柳澜清却没有这么幸运，他成心不想运功抵御严寒，所以，一张脸，已经冻得乌青，嘴唇乌紫乌紫的，情状很是可。

云若昔终于动了身，一转身，看到的，就是柳澜清差不多变成了个雪人，却还是一动不动，任由风吹雪压的模样。云若昔心头一痛，转而又是一怒，现在，做出这个样子，又有什么用？是的，她可以原谅他对自己的一百次，一千次的伤害，可是，她不能够原谅他对于清衣的伤害，不能够原谅他对于舞衣的伤害，更不能够原谅他对于兰衣的伤害！

你还想要站到什么时候？你就是站到了地老天荒，她们也回不来了！云若昔的声音冰冷。

柳澜清的心更冷。是的，他终于问题的症结所在了。三个人，三天人命，他无法让云若昔忘掉她们三人，他们之间，将永远地隔着这三个人。所以，他们之间，永远也不能够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地继续厮守下去。

柳澜清没有说话，跟着云若昔，一步步地离开。

突然，柳澜清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云若昔已经，连忙回过了头来，目光惊疑地看着他。

柳澜清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没事！是的，她还是关心他的，她还是在意他的，可是，这一切，只会让他更加倍地痛苦。也只会让她更痛苦，她痛苦，让他更是痛苦！这种牵扯着人命的痛，是一辈子的痛，是一辈子的噩梦，穷尽一生，这一辈子都无法摆脱！

云若昔瞥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往前走去，可是，才走了一步，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云若昔一怔，一回头，却见柳澜清已经倒在了地上。云若昔的双眸瞬间睁大，冲了过去，一把扶起柳澜清，惊问道：柳澜清，柳澜清，你怎么了？

柳澜清没有回答，已经晕了过去。

云若昔心乱如麻，一把抱起柳澜清，就将轻功运到极致，往养芳阁而去。

到了养芳阁的时候，丫头们见她神情惊慌，都围了过来。

快去叫蝶衣过来！云若昔急声说道。

立马就有人领命而去。

云若昔小心地将柳澜清放平在床铺上，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也不敢随意地往他的体内输入真气，只能站在一边，焦急地等待着蝶衣的到来。

蝶衣并没有耽误多少的时间，很快地就赶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蝶衣一进来，见云若昔居然急得苍白了一张脸，问道。

你看看他。云若昔指着柳澜清说道。

蝶衣顺着她的手，看向躺在床上的柳澜清，然后又掉头，目光怪异地看了看云若昔，在她回神看向自己之前，便抬步往床边走去。

蝶衣将手搭在柳澜清的手腕上，把着他的脉搏。良久，才收回了手来。

他怎么了？云若昔担忧地问道。

蝶衣避开她灼热的目光，淡淡地说道：他身上余毒未清，这段时间，又没有修养好，体力精力耗尽，加上受了寒，心情郁结，所以，才会晕过去的。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如果这样一直拖下去的话，他的寿命都会要被他给拖得折了一半。

云若昔微微垂眸。知道自己刚刚的表现有点过，可能蝶衣不高兴了！

恰巧转身的蝶衣，刚好看到她垂眸的一瞬间，心下，又是一痛。是的，她的主子是爱着柳澜清的，或许，柳澜清更爱她，可是，她该如何忘记兰衣，忘记清衣，忘记舞衣，来祝福他们呢？死者为大，就算不是柳澜清害死她们的，但是，如果没有柳澜清，她们却是不会死的。

我去给他抓药吧！一会我叫人熬好了，就送过来。蝶衣抬步往屋外走去。

他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云若昔问道。

蝶衣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看他自己的体质了。或许，一会儿就醒来了，或许，可能要过个几天。

云若昔沉声说道：你先去配药吧！不过，今天晚上动身的行程不改。

闻言，蝶衣转身，惊愣地看着她，问道：不等他吗？

云若昔淡淡然地说道：他好了之后，自然会追上来的。如果，他不来的话，也随他！

哦！蝶衣这一回更加加快了脚步往外面走去。她不是没有感觉到云若昔一次次的示好，她不是不知道云若昔一再排斥着柳澜清，折磨着她自己，有很大一部分她的原因，可是，事情已经如此，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蝶衣出去之后，云若昔便挥手，将屋中的丫头们都遣退了出去。自己坐在床沿边上，静静地看着柳澜清的睡颜。她知道，曾经无数次，柳澜清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入睡，一直陪在她的身旁。身为许伊人的那一段记忆，其实，她都是记得的。那一段日子，或许，就是她这一生中，最开心，最快乐的日子了吧！可是，她更知道，那一段时间里，柳澜清究竟在受着怎么样的煎熬。小心翼翼的，来之不易的幸福，随时都有可能被分本瓦解。尤其是，那个时候，她时不时地走火入魔。云若昔在想，如果那个时候，不是柳澜清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不是他几次冒着生命危险，扑上来抱着她，安抚着她，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完全沦入了魔道。

云若昔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他苍白俊美的脸颊。以前，记忆中的俊脸上，那光洁无瑕的肌肤，那没有一丝瑕疵的俊脸，现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手感也变得粗糙。那空白的三年里面，他是怎么过来的呢？他究竟受了多少苦呢？

云若昔突然在想，当时，如果她没有一时冲动，跳下悬崖的话，如果，他们没有分开三年的话，那个时候，柳澜清是做了什么样子的安排的呢？他们之间，现在又会是怎么样子的呢？

世事总是不如人愿的。

云若昔的心头，没有任何的恨意。她只是在怪自己，怪自己的能力不足，没有保护好他们每一个人！

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云若昔连忙收回自己的手，站起了身来，待她整理好了自己脸上的表情的时候，云清芷已经出现在了屋内。

这是怎么了？云清芷看着床上的柳澜清，没有任何拐弯地，直接地问道。

只是晕过去了，没有什么大碍，蝶衣已经看过了！云若昔知道云清芷对柳澜清的感情，所以，说话间，多了几分认真。

云清芷点点头，强忍着上前去查看的冲动，看着云若昔，问道：今晚的行程，要不要改一改？

云若昔摇摇头，说道：我已经和蝶衣说过了，今晚照旧动身。

那他？云清芷迟疑地看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柳澜清。

云若昔淡淡地说道：等他醒了，他愿意赶来的话，他自然是有办法的，如果，他不愿意的话，那也就算了！

云清芷沉默半响，然后说道：不是我对他过分推崇，我的确觉得，如果有他在的话，我们可以赢得更加轻松。至少，可以少了很多的伤亡。几次燕国面对危机，他都处理得很好！我们云家，的确是没有这种运筹帷幄，经天纬地的人才。

云若昔撇过头，说道：他的确是很有能力的。但是，这一切，也得他愿意才行的。

他是不是愿意的，你比谁都清楚地，对吧！云清芷挑眉看着她，他爱你！他爱你甚至远远地多过于你爱他！你爱他，对他好，不求一点回报，甚至能够对他予取予求。可是，你我都知道，那都是有限度的。这一切，都还远远地没有逼到你的极限。可是，他爱你，却是真真正正地愿意为了你，而倾尽一切，付出所有！不图任何回报，不管是对是错！

云若昔抬眸看向她，问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云清芷冷笑道：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姑姑，你总是活在失去之中。你一心守护着云家，可是，守护云家不需要你放弃自己的幸福，放弃你自己的人生。你总是在哀叹别人放弃你，可是，姑姑，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因为你先放弃了别人，别人才不得已放弃你的？

你说什么？云若昔震惊地看着她，眼里满是惊恐，你这话说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何曾放弃过别人？云若昔突然说不出话来了。往事一幕幕，突然，都猛地往脑海之中涌来。曾经，被她忽略的很多东西，在这一刻，被打开了闸门，什么都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