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凌止阳就接到了那个期盼已久的电话,终于是梁总本人,他答应吃饭,却点名要写请帖的人出席。虽然有点犯难,但沈娅应该不会拒绝——只要梁宇华松口,一切都好办了。
梁宇华看着那张请帖,很吃惊,倒不是字练得多好,不是完全临帖,就会在别的字中看出自创的那份底蕴。他们懂字画的人看字就能识人,一看竟然看出了老领导的气韵,他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荣幸地曾经得到过沈骏贤老爷子的真传。
饭局定在天香居天字楼包间,进门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女孩站在大厅里看那副字,巧了,正是《兰亭集序》,临摹得很像,估计也出自名家。估计觉得背后有人,女孩回头来看,束着简单的马尾,微微一笑,大眼睛弯成月牙状,衬着那张小小的脸孔熠熠生辉。
“似乎摹得很好。”他说。
“本来就是真迹的拓片弄上去的电子扫描复制品,”她笑道,“现在都是高科技,没有多少要人亲自去写的。”
刚才没有仔细看,经她这么一说走进去看才发现,果然不是后人写的,过于完美也过于逼真。走进了发现,她手里还有一副包装好的卷轴。
见对方好奇的目光,她笑了笑,“我是胡乱写着玩的。”
“这年头爱写书法的小姑娘可不多了,”梁宇华不由再次打量这个身量瘦小的丫头,短袖的黑色T恤,露出白皙的细胳膊,右手无名指上看得到薄茧,果然是下了功夫的。那张脸愈发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也大方地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国字脸,四十几岁的样子,精神很好,有着不算明显的小肚子,倒是有几分长辈的亲切。刚好,他等的另一个工程师也进了门,于是三个人便一起进电梯,他和沈娅走在前面,要去的也是同一层楼,然后吃惊地发现两个人进的都是天字一号包间——凌止阳他们看傻了眼,你们怎么一起进来了?
“就是她给我写的帖子?”梁宇华听完这个事大奇,“我以为至少写字的人没有四十也至少有个三十,她写的字竟然看不出半点女孩子的味道。”
“梁总这话可不对啊,”旁边有人插嘴道,“我们小沈可是凌主管的心肝宝贝啊。”
话说得直白,大家笑了起来,气氛就融洽了许多。
梁宇华眉头一皱,小沈,她的眉眼看去,并不能看出沈骏贤的样子,只是那份气度倒算雍容:女孩子小小年纪,和一群陌生人一起进餐,也没有任何的怯场。入座的时候,他特意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她还知情识趣地敬酒,他喝酒向来爽快,但对于女孩子觉得一向意思到了就行,除了第一杯,他就没让她继续喝。
酒过半巡,她拿出了那份自己临的一张帖,王羲之著名的《快雪时晴帖》,语气谦和,说是班门弄斧送请梁宇华指教,他并没有推辞这份礼物,当场便打开来看——原来她的行书练得比楷书还要多一份神韵,不由赞了几声好。
几位XDL的同事这才对凌止阳的女友刮目相看,单论外在条件,无论如何都是沈娅高攀了。
“不知小沈是否认得沈骏贤老先生?”梁宇华状似不经意地偏头问沈娅。
握得很紧,她的筷子才没有从手里滑出来,该怎么回答?不论实话还是假话似乎都很被动,他认识自己的父母甚至外公……她为难了,只能低低地在桌底下拽了拽梁宇华的衣角,偷偷和他咬耳朵,“就偷偷告诉梁总一个人,他是我外公。”旁人都被这一幕吓得一愣一愣的,凌止阳神色紧张,手紧紧握着酒杯,他离得近,听到了那个问题,也很紧张,不知道梁宇华的用意,也不知道沈娅会如何应答。
梁宇华也有一个女儿,偏偏极其调皮,从没有一个像沈娅这么乖巧,原来沈老爷子退居二线把位置留给女婿后,就在家安心*外孙女了。不骄不纵,极有分寸,连带身份也藏得很好,梁宇华很高兴地大笑,众人均松了一口气。
早年的时候,梁宇华曾经受过沈骏贤的提拔,可是他毕竟离开J市很久,对沈家的家事自然不会知道太多,更何况欧旌开肯定也明白家丑不可外扬,并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他女儿的离经叛道。别人问起,肯定一句“出国读书”就带过了,沈娅也松了一口气。
梁宇华虽然面上依然公私分明,口气明显软了,态度也暧昧了许多,毕竟要考虑沈娅与凌止阳的关系,这顿饭请得的确很超值。凌止阳手里带的这支团队本来也不弱,加上今晚这样的锦上添花,想不成功也难。
“其实,你们这单业务,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关键还有一家乔氏集团,他们一插手,很多事情不好办。”
“乔氏?”见梁宇华松了口,凌止阳自然不会漏过任何的信息,“他们怎么也参与了这次集采?”
“乔老爷子的那个儿子嘛,年少有为得很啊,乔铭总裁前途不可限量啊,虽然他不靠他老子,但是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趟水的深浅?不得不顾忌啊,我们国有公司,这点比较难办……”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可不谓通透。
“乔铭?”凌止阳下意识觉得这应该是个重名,却顿时回过神来,那个少年网球同伴不是当时搬家就搬到了S市的吗?难道真的是那个乔铭?自己也真是忙糊涂了,做销售的人怎么可以忽略人脉,更何况乔铭来头如此之大!旁敲侧击几个问题,八九不离十就是他了,虽然有些难以开口,但乔氏主营业务不在此,他们横插这一手,却给凌止阳公司造成了不小的阻力。
梁宇华的暗示相当明显,所以他心知肚明关键点在哪里。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与乔铭这一“阳铭立万”组合的重逢如此戏剧化——从梁宇华那里要来的内线电话,挂过去的时候听到了熟悉得让他吓了一跳的声音。
“止阳,你是止阳!”薛卿的声音特别咋呼。
“这,这个不是乔铭的电话吗?”凌止阳虽然觉得冒然打电话去有点唐突,但若直接登门造访更加奇怪,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制造重逢或者巧遇,所以直接在工作时间打电话过去了。他自然不会想到薛卿自从要挟了乔铭做自己的军师后,差不多把乔大公子当作爱情顾问了,她从没想过一个男人可以把女人的心思拿捏得这么精确到位。乔铭也因为那一巴掌心存愧疚,总把她当个孩子看,经常一起说说闹闹的,在一起总是不少笑话,也算舒缓工作压力。
薛卿最是百无禁忌的,所以经常直接去接他电话,美其名曰“拯救失足少女”,乔铭忍不住翻了好几次白眼,他乔铭手里的女人哪个需要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来拯救?
傻乎乎的,恐怕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是啊是啊,原来止阳你认识乔铭啊!”薛卿脑子里直接略过了无数个思考环节,就想到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恨自己没有向乔铭坦白她喜欢的人是凌止阳,那样乔铭的“馊主意”也能更加专业一点。
凌止阳这电话打得挂也不是,继续也不是,平白听了薛卿这小丫头叽里咕噜一大串话,她就算有万般不是,但终归像个孩子,从不记仇,一如她老早就忘记了自己和她已经立场尴尬:他正和她前任“嫂嫂”谈恋爱,她却仍然对他情意绵绵。
“嘿,小丫头,你又乱接我电话!”乔铭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凌止阳的心里镇定不少,就凭那声“小丫头”他也知道那是乔铭,以前他们配对打球的时候,教练总说乔铭天赋有余,后天不足,要是多把几分花花肠子放在训练和提高技术上,肯定能更有成就。
但是他就喜欢和女生腻腻歪歪的,如果打球的时候拉拉队员里女生少了些,他就觉得打球缺乏动力,凌止阳无奈,乔铭却说凌止阳的沉默寡言浪费了一副好皮相。
就这样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偏偏是黄金搭档,硬是拿了全市第一。
“是止阳啊止阳呢!”薛卿激动不已,显然少了必要的介绍,她理所当然认为乔铭和凌止阳是熟悉的,但乔铭脑子里还是转了好几个圈。要不是薛卿吐字还算清晰,他差点直接认为是“紫扬”了,但薛大小姐能和人家相聊甚欢,应该不可能是列紫扬。
莫非是他?脑子里闪过书房里那张打完网球比赛后的一张合影,哈!他拿过话筒,“你是凌止阳?”
“乔铭啊,难得你还记得我,”凌止阳不和他客套地唤一声乔总,实在没有必要,虽然场面文章要做,有的时候做得多余反倒适得其反,“还以为你早把我这个发小给忘了呢!”
“既然是发小,怎么可能忘?”乔铭抬头冲薛卿笑了笑示意她先坐下休息一会儿,简直顾盼生辉得让她神魂颠倒,那双丹凤眼真是勾人,怪不得无数女生前赴后继——只是他接的是凌止阳的电话,突然笑得这么风情万种做什么……薛卿脑子里立马浮现两大帅哥勾肩搭背的暧昧身影,实在忍不住浮想联翩,一个冷酷深沉,一个美艳摄魂,虽然也很养眼,但是,但是,实在太浪费了吧……
“是啊,多年未有联系了嘛……哦?这么说你早回国来了S城?怎么都没想过来找我的,怕是你早把我忘了吧。”乔铭打着哈哈,故意拿凌止阳开涮,他自然熟悉对方的脾性,为人性子极淡,从不知阿谀奉承,却也是一个极为要强懂得避嫌的人物,他到了眼下这个年纪才觉得还是年少时候的情谊来得最为真挚。
“听听这哪里像是一个总裁和我们一个打工人说的话,还不是我来找你的,”虽然多久未见也未联系,但少年时候的默契立刻又回来了,半是玩笑半是严肃,“什么时候杀一盘?你不会把自己的球技荒废了吧?”
“哎,话说我还真是许久不练了,”乔铭语气立刻欢快起来,“不过对付你嘛,肯定还是绰绰有余的。”
呵呵,凌止阳在电话里轻笑出声,乔铭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做派倒是一点没有变。
搁了电话看到薛卿托腮在他办公桌对面幽怨地看着他,冷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喂,大小姐,你怎么这么空,成天来我这里蹲点啊?”虽然觉得她整天缠着自己有点烦,但是却不并不讨厌,难道自己真是一个人太久了,拿个孩子放在身边也能望梅止渴?可薛家大小姐能是一般的孩子才怪!
比如此时她眼里那种愤怒然后幽怨又到同情的是什么眼神?
“怪不得,你现在都不找女人了,乔铭,”她幽幽地开口,叹口气,“我们成了情敌了,怎么和你比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