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一点一滴席卷逃亡,荒芜的空气里蕴着淡淡的鲥鱼腥香……
对面那人很安静,不过沐菲术知道他这并不是默认和服软。
那少年总会有很好的措辞来反讥她。
或许,这便也是她觉得他很合适自己的一点原因,性格很相像。那么即使在一起后有口舌之争,也能够很好的去理解与包容对方,也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当成玩笑一场。因为大家都是聪明人,无需费力的再去做那些幼稚的,解释……
“术……我不会帮你挑鱼刺的,”
那人终是回答了她,依旧那干干净净的声音与含笑的眼神,
“这句话,可真是不出所料呢……”
沐菲术淡淡摇头,抿着唇,捏过身前的器皿。像是百般无聊一样将自己修尖了的指甲叩在高脚玻璃杯上,敲出一点点细细弱弱的拟音,于是空气里只剩一点脆微的
“叮——叮————”,
一静一动,却是气氛怪异。
然而对方很快的切入主题,舒起明艳的唇瓣,安然微笑,
“不,其实我想你应该理解错了。”
头顶光亮的灯盏在他的发上琉璃出七彩的光圈,那样的面容,像是天堂上的纯粹柔和的angel,圣洁而美好……
“术,知道我和吴辰逸不同在哪里吗?
他那个白痴,只会陪着你躲在象牙塔里,同样封闭自己。
然而我,会把你带出那个世界,那些明亮的光束,是属于你的。我会把你带去我的世界,那里会有阳光、空气、还有……安恬的美梦。”
他瞳眸上的光泽越发明丽温和,
“所以,在此之前,你必须学会独立。”
大片的寂静里,男孩的音色柔软,那会让人想起,迷林里予人希望的萤火。
女生指上的动作一滞,原本面无表情的容颜之上倏忽透出几分笑意。她抬起密密长睫,淡淡目光流睇过那人无法妄断心思的眸瞳,却是展颜一笑,
“你说的可真是至情至理呢,呵,自己把台词偷偷练了多少遍呢?想以此来感化我吗?可惜你一开始就错了,从你点鲥鱼起我便开始怀疑,到现在你这样的说辞,我想已经可以确定——————”
她顿了顿,瞟向对方始终镇定自若、时刻莞尔的面容,音调转折,却是下坠,
“————你和吴辰逸串通好了对吗?这是一场交易?我不相信所有的怪事都会那么凑巧,刚好都与你有关。是不是吴辰逸告诉你我喜欢吃鱼,于是你就安排了这样一出戏,好让我对你死心塌地?
八.九不离十了,对吗,钟予俢?”
对面那人淡然笑着,竟是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剔透晶莹的高脚杯轻轻晃动,
钟予俢擎着那酒杯,优雅对她举了举,
旋即便一口饮尽,脖子轻扬时喉结的轻微错动却是魅惑迷人,
红唇烈酒、媚眼如丝,呵,谁道定是女子的专用名词?
“术……你忘了么,我们曾是故人。”
不知是否刚饮过酒,此刻钟予俢的嗓音听来竟有些嘶哑,像是有些微妙的失落情绪堕在其中,如此一变化,竟是可令人心有怜惜。
故人?
是啊,这可真是个毫无挑剔且合情合理的解释,如此他知道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也确实不为奇怪。
只是,她并不认为自己的猜想是错的,不过你既愿意与我装,那我便奉陪到底,反正,总有一天,真相会揭露在彼此面前的。
沐菲术将指尖从玻璃杯上收回,淡淡睇了眼那人,却不回他。
旋即似是提了兴趣般捉起筷子轻戳面前香气诱人的清蒸鲥鱼,唇角抿出一分极淡的笑意,
“你能告诉我,怎样吃这鱼吗?要知道……这鱼刺儿可多了。”
钟予修盯住她的眼睛,神色里忽然掺上几点不可捉摸的迟疑,
“其实……没有什么办法,你不要把自己当成一只猫,就可以了。”
“猫?”
“对,猫。”
他依旧温雅,一笑而就,
“难道不觉得你所说的,和猫确信自己舌头上的倒刺可以卷走鱼骨,是一样的表现吗?……只是————”
他顿了顿,素白的指尖捻了袖口的白色衬衫极文雅的为自己系上纽扣,
转眸目光划过她的面颊,轻轻笑,
“你和这猫的习性竟是倒了一倒,原猫是鱼的天敌,而你竟是把鱼奉为自己的天敌。”
沐菲术把目光从他袖口上收了回来,心道这人可真能扯,然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这又怎样,我又不是猫。”
“对。”他挑眉轻笑,一派温文和雅,“可你是人,而人的天敌……却不应该是鱼。”
沐菲术都几乎快要站起身来为他鼓掌了,
这可真真的是好一番白马非马的学术辩论!
不过呢————
“这又能怎样。你还是没有把吃鱼的方法告诉我,我所指的……是技巧。”
“我也说过了,没有什么方法。”
他好像依旧不曾不耐烦,哪怕此刻他说些******之类的话,恐怕那语气也依旧温温漾漾,清水涟漪般划过人心,虽没有气势,却反倒可以使人静下心来,安静的听他说话。
“慢慢吃,仔细吃,或者你索性再也别吃……就是这样。”
沐菲术这会子就算再笨,也瞧得出来,这人语气却是掺着微愠了。
哦?他已经在使激将法了吗?
沐菲术一刻忽然提了兴趣,
今天可真有意思呢,即说了那么多,好,
自己便给他这个面子,开玩笑总也不能太过的,惹毛了他不知还会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来呢。
女孩终是对着那盘鲥鱼动起了筷子,黑漆的筷子触上绵软的鱼肉,她轻搅,夹了一点,
许也真是饿极了,鱼肉入口那醇正的鲜味竟险些让她将那鱼整个咽下去,
“咽下去你就死定了。”
对面人淡淡一举杯,玫瑰红色的酒液浅浅摇晃,颇具玩味般,唇角轻抿,目光挑衅,
但只这一句话却成功阻止了她下意识的吞咽。
口里的鱼肉的鲜美终是被口腔慢慢吸收,不知缘何她竟潜意识用舌头将鱼肉的骨刺极缓的分离出,那些细小分叉的骨头吐在白瓷盘子上时她依旧不敢置信,
这……算是学会吃鱼了吗?或者其实自己本来就是会吃鱼的?
她再夹起,吃下,舌头竟忽然变得灵巧起来,勾了鱼刺便向外吐,一股一股的摊在白瓷色的盘子上。
“你看见了吧,术,其实你是会吃鱼的。”
钟予俢垂眸,然而刹那却扬起眉睫,目光隧着头顶上的灯盏而熠熠发亮,
“那么,就永远都不要在我面前装软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