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是日光兜照散着蒸蒸暑气的操场,一样是碎羽流光掀沉起伏的香樟树影,一样是喧闹不休各自嬉闹飘远的人声…………
沐菲术倏然便恍惚,她曾在这片香樟树下坐了多久?他又曾在她身旁陪了她多久?
那时年少,他们曾一个下午都不说话,只是各自翻了书安安静静的看,
她喜欢那些他给予的安静,喜欢那些翩跹坠下的落叶扑了满怀时的自在,喜欢那些闲暇安恬、静好宁和的时光…………
可是现在呢?为什么要叹息那句物是人非?
到了事事休的时刻她又为什么会莫名的难过?
五年,原来记忆是不可泯灭的,哪怕多么遥远多么零碎,哪怕早已认为应该鄙夷甚至不耻。
原来还是,在意的。
沐菲术对上那人依旧净澈的瞳仁,怔怔在回忆里挣扎,
那个人望着她,笑意像他头上的那抹云彩,一丝一缕都是纯白凝透的冰絮,大雪纷飞一般,散在他的唇角,
依旧是清淡随和的神情,依旧是张开怀抱温暖她的姿态,依旧是温醇沉潜的声,
他在那片明媚的暖阳下轻轻笑着,问,
“菲术,你还……好吗?”
沐菲术原本也想着回他一脸炫妍的笑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想起那年,自己在阅览室迷蒙睡醒,肩上覆着那人的外套,
那时他立在窗前,浅蓝色的窗帘静静荡起,许是心理感应,他蓦然转身,
回眸,一笑。
沐菲术便再没有气力去牵起唇角,一层淡淡的水雾绕在眼帘,徘徊不去。
很多东西,到了现在,都像是遥远的海市蜃楼。原本就是时光幻境,却还要那样声势浩大的让它在眼前轰然倒塌,以此来宣告它真正的死亡。
残酷,却是自己不得不承认、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哦?你是在说我吗?”沐菲术舔了舔干裂的唇角,细细品尝那种血红色的液体在舌尖上化开的滋味,面无表情的反问,
“很好啊,有什么不好的呢?”
然后她笑,不过清浅的,一点,弧度却是完美而僵硬的。
沐菲术回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被笼在香樟树下的男生,
直到视线触到那双白色的球鞋,偶有日光扫到胶皮上,还是同样的刺眼。
她把臂膀勾上他手肘,肌肤相触间是生疏的微凉,有那人低低的鼻息,纳在她的脖颈。
仍是一如往日的香气,此刻却变得渐渐馥郁,扩在身旁,
也不知为什么,却一点点让她恢复了勇气,
她笑,吐出那句早已在腹中想了无数次的话,
“吴辰逸,你看见了吗?我现在有了新的男朋友,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的八卦了吗?
所以,我劈腿了。
所以,吴辰逸,你、可以、滚了…………”
她的笑容愈来愈深,眉间锁着的悲伤也越来越浓烈,那样的姿态会令人想起一朵暗夜里张扬盛开的昙花,
放肆的嘲笑世间上比她丑陋的花朵,以此来掩饰那些不愿被别人瞧见的————孤芳的落寞、只生存一夜的苦痛、对世间所有事物的不舍与眷恋…………
所有人都长久的沉默着,
好像沉默就可以从自己身边长出坚固柔韧的藤蔓,把自己安全的缠绕包裹。这样,就不用面对满天飞卷起的海水,就不会,被那些情绪,
淹没。
“菲术……你想起来了,是吗?”
女生呆呆的望着面前的香樟树,眼睛里却没有焦点,
她只是在想,那些鹅黄色的日光一定会贴在他的侧脸上,将那张棱角分明的五官刻画的清晰、明朗,
原来,他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她闭着眼就能勾画出他的容貌。
“对不起。”
低低的一声,沐菲术本以为他会解释,甚至都等着他的解释,结果却是这样一句淡淡的道歉,
像是浮在空气里飘悬的细小灰尘……
但是无论多么微不可闻,入眼时,依旧会让那些情绪、甚至泪水,变得收不回、揩不尽…………
她曾想过无数次这样的情景,她大声喊自己劈腿了,极痛快的告诉他那是自己甩了他,却不曾想,这样一句轻到快要听不到的话,就让她快要全部崩盘,
一瞬,怔楞住。
五年的种种般般、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她才明白,原来就算无关于爱情,也会不舒服。真正不舒服的或许并不是背叛,
而是,他毁去了她唯一的光明————他就是她唯一的光明。
一滴节制不住的泪,落下。
坠在一个人的掌心。
钟予俢缓缓收拢指尖,将那滴泪捏的破碎,
他撩起她一缕腮边鬓发,在她耳边低低道,
“术……他,还不配你为他落泪。”
在下一刻,那人便将五指攥住她的手掌,牵引着她,向那片日光中的少年走去,
许是因为五指相扣,沐菲术也不知在何时重拾回了勇气,任由他摆布。
只在一瞬,擦肩,
她听见身边那个人开口,却是像冰锥刺入肌肤的,切骨之寒,
“吴辰逸,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了。而你,连说对不起的资格,也没有了。”
…………
那一双璧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吴辰逸立在那,仍是那样淡淡笑着,
掌心的手机蓝光在日光对比下已经变得黯淡,却仍旧能瞧清,有一条短信,安安静静的躺在屏幕上,他笑,
“予兄……我现在究竟是该祝愿你成功,还是应该…………
赌咒你失败?”
很久以后,那些好听的风声里,有人在轻轻呢喃,像是一声虚无缥缈叹息,
“真好……你还为我落了一滴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