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清的夜,那声以不易察觉的微澜漾开,逐渐形成了一圈洇荡的涟漪,像是谁捏了木质的鼓槌,敲在沐菲术心上…………
空空一响。
她似是被人控了意识,半秒种的仲楞。然而紧接着,脑海里便神差鬼使的思索起这个看似与他毫无关联的问题。
这是一个,很悠长,也极少人曾问过她的问题。
如果真的要回答,那么,讲起来,便太过源远。
女生将目光晃过勾了墨色线条的淡橘色火苗,望向远处深沉难测的黑暗世界,却是毫无焦点。不知缘何,只是短短一霎,她的眸瞳里便蒙上一层黝黯的神色,
神情,变幻的,极为遥远。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应该说,其实是一件很不可思议、很诡秘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沐菲术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长久的尘封心事而感觉压抑不畅,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触及了她,藏得最深、最隐晦的心事……她只是觉得,应该在今天,在这一时刻,吐尽她的真言。
她只轻笑了下,浅淡、微缈,像是夜风中的青草香。
然后,视线顺着几束明光,落到对面那男生与她无二的平浅笑意上,再抛回夜色沉黑的树林,声音,却不知为何显了些淡淡的情绪低落,
“从小,我就是孤僻的,不常与人来往的。其实这很不应该,因为我的家庭平淡普通,相貌也不美不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连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不爱说话,也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五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做那个梦,那是离奇的,诡异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全身都被抽空了血液,就像是身体的所有都不存在,只剩下薄薄的一张皮。被什么坚硬又沉重的东西反复的、剧烈的碾压,然后……便是血红色的。
全世界,蔓开血红色,像是玫瑰那样绚丽谲怪的色彩,大朵大朵,绽放在梦境…………
你,能想象那样的场景吗?”
她这句本是毫无意义甚至并不期望他做声的一声废话,只是那男生却应答了这句话,况且,不知缘由,不寻常的————语音颤抖,
“我…………知道……”
这声,倒是教沐菲术微微错愕,她将目光移至那人的面颊,却瞧见了,有些不敢相信的一幕————
橘色火光被树叶裁剪分裂,浅色细碎的暗影斑驳在他眉间,不知为什么,便令人感觉,那人平日里潋滟璀璨的光彩全无,
此刻,他竟是黯淡的,萧索的……
那男生,面上再无一点笑意,甚至是那神情,变得羸白而凋怅,深深携刻在他的脸上。
还有那眼神,也变得异于寻常。平常她从看不清他的瞳眸,就算是干净的目色,也被他掩藏为净水无念。那就更不要说那些他伪装的笑容、眼光的浮沉了。
可是,今天,她竟然能透过那对泛着橙色光束的黯淡眸眼,清清楚楚的看明白,那眼里显现出的,是满满的,
悲恸、痛心、哀怜、憎恶,甚至更多的是…………悔恨?自责?
这都是些什么情绪啊?为什么明明她是看懂了,却又依旧,一点也不明白?
然而那些满满当当显而易见的情绪,也并没有在那男生面上持续多长时间。不过片刻,他便笑了一笑,弧度僵硬,却极自然的化开了眼里的神情,那里便又是一片,迷蒙深沉的,
大雾弥漫。
“然后呢。”
语句简短,或许正是因为字太少,才使得她竟听不出任何情绪。
沐菲术默了默,盯着他的眼睛,平静道,
“后来…………自5岁之后,那个梦就一直不间断的出现在我的夜晚,有的时候我宁愿熬夜到天亮,也不愿意再受那种梦里无循环的折磨。所以,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便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没有人认同我,理解我,所以我更沉默。嗯…………或许,那是叫做自卑吧。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以为自己早已经被一层层的蜘蛛网所覆盖,被墙角的厚厚的粉灰所积掩。
可是,没有想到,辰逸出现了。
其实,他一直在努力的改变我,也一直在努力让我爱上他......
其实,他很好。只是,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感,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在他默默给予,而我,都只是自私的享受……
其实,他做那件事我那时是生气,可是后来想想,这确实很应该,没有一个男人肯在一个不为所动的女人身上浪费自己的青春,何况,他已经在我身上浪费了五年。
所以,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原谅他了。”
沐菲术淡然笑着,觉得太过畅快,这些从未脱口的密语,她藏久了,吐出来,竟会释然……然而一瞬又有些散不开的郁惆,也不知何时,竟将那笑意蒙上了一点酸涩,
“但是,分手是必然的。以前是,以后也是。对我好,对他,也好。”
话毕,
对面那男生,静静凝视她,眼神依旧朦胧晦暗。好半响,才淡淡道:
“我明白了,你问吧。”
沐菲术收了那点情绪,眼神流动,她托着下巴沉思一会,但也不过片刻,便扬起眉睫,展颜笑道,
“其实我已经问过你了,只是我觉得那时你说的似乎是假话,那么这次,我便再问你一遍————
我……认识你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