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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子女,血脉相连外,是缘分一场。若是缘分浅薄,各自安好,也不失为美事一桩。若是缘分深厚,彼此便是彼此的牵绊,这种牵绊在某种条件下也是一种拖累。如今的许佳人不由得心生庆幸,自己生而六亲缘浅,在骨肉分离这事情上看的也就超脱些,对另一个时空的亲人来说,自己的猝然离世并不会是什么沉重的打击,同样,对于身处异世的她而言,亦是如此。
她上辈子拥有的不过是些身外物,荣华是过眼云烟,千金散尽还能还复来,唾手可得的东西就这么没了,她虽然心疼,但也能看开,毕竟好日子是自己挣来的。能让她不舍的只是感情,可她孤家寡人一个,也就没什么东西让她执着纠结的了。
前尘往事不再提,今朝有酒今朝醉。许佳人自我排解了一番,总算接受了自己穿越的这个事实。既然是再世为人,便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所以后文便以“许嘉仁”取代“许佳人”记之。
穿越过来的这十几天里,许嘉仁一直卧病在床,而缠绵病榻的原因肯定不是风寒那么简单。虽然她确实有重感冒的一切症状,可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上有多道伤痕:首先是手心,有许多像是被树枝这类硬物划伤的细小伤口,而她的胳膊肘、膝盖处都有淤青,看起来不像是殴打所致,倒像是多次磕碰造成,当然,最严重的还是她的脚伤,只要她稍稍扭动脚踝,便能感觉到骨骼深处的强烈痛楚。
原主是鄂国公的嫡出小姐,身份尊贵,养尊处优,而据许嘉仁观察,这具身体皮肤细嫩、身娇肉贵,是典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小姐。脚伤可以是巧合,可身上其他的伤痕来头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这些还不是最令她惊惧的,她的不安在于小小的风寒十天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若是在现代,感冒发烧多喝些水,三五天后就算不能痊愈,也能好转个大半,可她的病没有一点起色,许嘉仁满心狐疑,正在这个时候,妙梅端着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是两只碗,一只碗里是黑乎乎的药汁,一只碗里是纯净的白水。
许嘉仁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她温和的看着妙梅,期待她赶快走到自己面前,可对于向来见许嘉仁如老鼠遇上猫的妙梅来说,许嘉仁只要把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就是一把预备捅人的刀……
出事前的五姑娘是喜怒无常的,稍稍一个迟缓的动作、微微一个不那么虔诚的表情都会引得五姑娘大发雷霆,妙梅比五姑娘大上一岁,她怎么也思考不出五姑娘这么一个长的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古怪的脾气。不过自从五姑娘出事后被带了回来,似乎还没有发作过她的怪脾气,也许五姑娘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所以收敛了性子也说不准,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准什么时候五姑娘就又恢复老样子了,所以妙梅对五姑娘还是没什么信心。
许嘉仁见妙梅每走一步都是谨小慎微,仿佛她是动物园等待被投喂的狮子老虎一样,有那么害怕么?许嘉仁觉得有些好笑,面上也就真的露出了笑意,妙梅不小心和许嘉仁对视一眼,先是震惊,然后迅速低下头去。
妙梅和平宁不一样,许嘉仁作为一个八面玲珑的媒体人,这点识人的能力还是有的。不说这两个小丫头心里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就光从表面来看,平宁对她是有几分落井下石的轻视,而妙梅对她是骨子的惧怕。就拿刚刚的事情来说,她的软垫是故意照着怠慢她的平宁脚下扔过去的,可吓的花容失色蹲下捡起来的却是妙梅,平宁眼中没有恐惧,反而有几分不服和憎恨。
若是平宁把她放在眼里,现在给她送水送药的就不是无辜的妙梅了。
妙梅小心翼翼的侍立在自己床前,四平八稳的举着托盘,许嘉仁伸手去端那碗水。
“等……等一下……”妙梅急道。
可是不巧,许嘉仁的手已经碰触到那个水碗了,滚烫的开水就算隔着陶瓷也能传递出让许嘉仁烫的缩手的热度,妙梅把托盘往床边的柜子上一撩,跪地求饶,“五姑娘,对不住,这水是刚刚烧的,还没有晾,奴婢以为您会先喝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甘愿受罚,奴婢会去和安妈妈说,这个月的例钱不要了。”安妈妈是鄂国公府的管家,丫鬟的月例都是由她发放。
许嘉仁是被烫着了,在她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碗是她自己伸手去碰触的,怎么说也怨不得妙梅。就算是妙梅的错,只要不是有心害她,也不至于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克扣人家的月例,妙梅的过度反应让许嘉仁有些无奈。她只能试着从妙梅的角度去理解:妙梅是她的丫鬟,理应把她伺候的舒服妥帖,既然是过来送水,就应该送来现成的能喝的温水,而不是这样能烫掉一层皮的热开水,这是他们做丫鬟的伺候的不周到。
许嘉仁以己夺人,别说她有个现代的灵魂,就算她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官家小姐,应该也不至于苛待下人到这种程度,妙梅之所以害怕,定然是原主行事残忍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许嘉仁越来越确定,这个原主绝对是个奇葩中的战斗机,拉的一手好仇恨。而她,估计就是给原主大人还债来了。
许嘉仁烫了手,下意识想要吹吹手指,可是看妙梅怕成这样,她抬了一半的手又放了下去,故作无事的伸手去扶妙梅。
妙梅起初不起来,奈何姑娘去拉她,她也就怯生生的站了起来。只见他们家姑娘对她微微一笑,似乎是在安慰她,做出了一个“无妨”的口型。
妙梅就像是见了鬼,圆圆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许嘉仁顺势去拉住她的手,她说不出话,只能用这种方法去安慰妙梅。
妙梅有些失神,眼前这个对她不语笑盈盈的姑娘还是以前那个鬼夜叉么?她慌乱的把手抽出去,强自镇定的把药给许嘉仁端来,“姑娘,喝药吧,再不喝药就凉了。”
许嘉仁看了自己眼前的黑药汁一眼,笑笑,接过那碗药,端在手里却不喝掉。
妙梅投过来疑问的眼神,许嘉仁瘪瘪嘴,做出嫌弃的表情,妙梅会意,“您是嫌弃药苦?”
许嘉仁点头,妙梅道,“奴婢去给您要一碗酸梅,去去苦味!”说着,一溜烟的小跑出去。
许嘉仁拿起枕边的手帕,放到药碗里浸了浸,趁妙梅回来前将那沾了药汁的帕子丢到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下,又把那余下的药汁倒在花瓶里,等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妙梅恰好端着个小碟回来。
许嘉仁捧着空碗,表情看起来很痛苦,妙梅递过来小碟,许嘉仁迫不及待吃了一个酸梅,扭曲的表情这才舒缓。
见许嘉仁喝了药,妙梅心中的大石头落地,她今天最重要的任务总算完成了。以前伺候姑娘吃药可是天大的难事,可是如今的姑娘这么配合她,妙梅心里高兴,回去就要把许嘉仁这番变化和平宁分享。
平宁正在屋里嗑瓜子,瓜子片堆了一地,妙梅回去看见满地狼藉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她耐着性子坐在平宁边上,平宁幽幽来了一句,“怎么了?姑娘又给你气受了?”
“不是姑娘给我气受。”平宁嗑瓜子的声音在妙梅耳边响个不停,妙梅说话的好兴致也没了,把头别过去生闷气。
平宁懒得做事,正愁没人解闷了,正好妙梅来了,平宁推搡她道,“妙梅,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你看你吃的满地都是。”妙梅软绵绵的发了句牢骚。
平宁不以为然,想起一件兴事,问妙梅,“你说咱们姑娘这些日子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会跑到那乌雀山去?”
妙梅大骇,立马跑到门边四处看看,确定四下无人才松了一口气,她把房门关上,对平宁道,“你疯了!老爷不是说了么,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儿!你想吃板子还是想被发卖出去!”
平宁翻了个白眼,“老爷不叫提,可是现下就你我二人,你不说、我不说,老爷能知道么?咱们姐妹说悄悄话,不碍事儿的。难道你不好奇,小姐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是怎么千里迢迢跑去乌雀山,为什么会去乌雀山,又怎么在蒙古人遍布的乌雀山保住性命的么?”
“横竖是和夫人怄气,一心想走的越远越好,不小心就进乌雀山了……”妙梅底气不足,“这有什么好议论的。”
“你啊!”平宁拿手去戳妙梅的头,“说出来你自己信么!我听说啊,咱们姑娘说不定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呢。”
“你!这种话也能信口胡诌么,咱们姑娘才多大!”妙梅急了。
“这你就不懂了。府里私下都在传。”平宁神秘兮兮道,“你听我仔细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