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你,你怎么来了?”
清心不说话,她红肿着双眼,看着棺材前的绝色姿容,只觉得心口有一把尖刀在搅动,五脏六腑都被绞碎了,她身子晃了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往后一栽,便昏了过去,怀里用绸布包好的心脏滚落到了一边。
“娘娘昏过去了,快叫鬼医来!”秦广王反应快,迅疾伸手一绕,将清心绕在了臂弯处。一抬头,看见炫枫那双眸子死怨似怒地盯着他,心突地一跳,将清心扶至一把椅上斜躺了下来。
谁也没有看见那颗掉下来的心脏,谁也不知道炫枫将自己的心脏给剜出来了。
混乱中,一只手将那块绸布捞了起来,然后棺材轻轻响了一下,有白影一闪不见了。
外面,雪白的帷幕猎猎翻飞,空中阴霾翻涌,愁云密布,整座鬼城陷入了一片阴暗之中。有小鬼喊:“不得了啦,鬼城沦陷啦!”
这石破天惊的一叫不亚于一枚原子弹,在灵堂上轰的炸开了锅。首先是秦广王飞身掠起,率先出了灵堂。紧接着,清心也被这一声吓醒了,见已空无一人的灵堂,忽然想到什么,手往怀中一探,顿时花容失色。
她连滚带爬地扑向外面,不由分说抓住愣在当场的秦广王问:“心,炫枫的心呢?”待秦广王将一张惨白的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她时,她却被眼前的情景愣住了。
飞沙走石,愁云密布,漫天都是飞旋的落叶纸屑。清心在前世,曾经见过决堤的洪水。她看到被洪水冲走的鸡,鸭,衣服,桌子凳子等,那些东西极为渺小地在水中打着旋旋,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然后那些活蹦乱跳的鸡鸭被漩涡卷走了,那些家具也被洪水冲散了架,到处都是漂浮的木尸——
眼前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纸屑就像那水中漂浮的木尸。
整座鬼城似乎要被厚重的愁云给吞噬了。
这风足足嘶吼了半盏茶的功夫才逐渐停下,风一停,笼罩在鬼城上空的雾霾也尽散去了,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早已严阵以待的秦广王忽然想到什么,转身扑向灵堂,打开棺椁,顿时傻了眼:棺材里空空无也,炫枫的肉身竟不翼而飞了。
听到惊呼声,清心踉跄了一下,两腿发软地扑向棺木,当看到那空空无也的棺木时,喉咙里似堵着层层海绵,窒息得她的脑袋一阵阵发晕,身子一晃,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炫枫神君的肉身被盗,这是鬼城前所未有的大事。秦广王即刻吩咐鬼兵据守在各大隘口,遇到可疑的人一律拿下。
虽然知道这只是白费力气,但清心并没有阻拦他们。众目睽睽下,炫枫的肉身被盗,说上天去也是鬼城的管理不善,让这些平日里无所事事的小鬼们花点力气也算是给了个教训。
而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炫枫的肉身盗走的,大抵不是泛泛之辈。既然能盗走,就一定有本事不会让他们捉到!
清心万念俱灰,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她来到忘川河畔,找了一株健硕的曼珠沙华,在其根部挖了个深坑,撕开一方衣角,将那枚玉佛坠子包裹好,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填好土后,又找来一块浮木,对着食指一咬牙,写下几个血字:夫君阎罗神君炫枫之灵位!看了看,因怕风吹到,便解开发带将木块和曼珠沙华缚在了一起。
“炫枫,终究是你负了我罢!”她缓缓抚着那几个血字,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揪疼,想着锦蓝枫平时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再也忍不住失声哭道:“炫枫,终究是你负了我罢!”
哭声在火红的花海中凄绝的回荡,闻之莫不令人肝肠寸断。
“这天地间本没有生死,但凡死去的人都会以另一种形态活着。所以,仙子的悲伤从何而来?这坟冢,终究是一座空坟罢!”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从花间传了过来,刺得清心的脸色一白。她恼怒地看向站在不远嬉皮笑脸的一个俊美少年问:“你是谁?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你这样咒诅亡者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见过仙子,在下地府灵敏子是也。在下并没有咒诅谁,而是实话实说而已!”灵敏子对清心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行了礼节。
清心虽然不大在意繁缛的礼节,但对这样大喇喇的轻蔑却是异常不满。她冷冷道:“本仙子还要祭奠亡夫,你这样不三不四地站在那里是何居心?”
“哎呀,在下本不想过来,但你这哭声也太凄惨了些,吵得我都没办法睡觉了,你说我能不过来瞧瞧吗?”灵敏子挠了挠额头,一脸委屈状。
“既然这样,你现在也看到了,那就赶快回去睡你的大觉,别妨碍本仙祭夫了。”清心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唉,好人做不得啊!”灵敏子摇头叹息一声,转身便走。
“你等等。”清心忽然想起锦蓝枫说过,地府里有个叫灵敏子的家伙能嗅出女娲的后世,莫非此灵敏子便是?
“你是来告诉本仙炫枫他现在何处吗?”她试探地问,声音明显软和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生硬。
“炫枫?他怎么啦?”灵敏子打着哈欠:“好困啊,灵敏子睡觉去了。”
红光一闪,灵敏子的身上忽然裹上了一层绯红的寒光。他脚下一窒,结结巴巴地道:“仙,仙子您这是?这样太危险了,快收了罢!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告诉我,炫枫他现在在哪里?”清心觉得再没必要和这家伙打迂回战,便直截了当地问。
“这,这,自从炫枫去人间找你后,在下就一直睡在这忘川河畔的灵敏子洞里没有醒,要不是你刚才的哭声,我还不知道要睡多久呢,你这问题要我怎么回答你啊?”灵敏子摊开两手委屈地说。
“你当真不知道?”
“骗你是小狗!”
“算了,你滚吧!”清心手往前一伸,红月宝刀便回到了她的手中。灵敏子轻轻笑了笑,一闪身不见了。
最后捧了一把黄土覆盖在坟冢上后,清心又洒了几行泪水,然后悄没声息地出了地府,直奔逍遥谷的紫竹苑而去。
还是原来的紫竹苑,还是原来的香炉,还是原来的字画,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但在清心看来,这里的一切分明都变了。什么叫物是人非?什么叫触景伤情?此刻便是!
当一个人伤心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大醉一场,醉到忘记前世今生,忘记所有的纷纷扰扰。清心一踏进紫竹苑,便想到了这个一醉解千愁的办法。
她找来一坛酒,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将坛子往地上一砸,趁着清醒时,将自己抛到锦蓝枫的床上,哭一会想一会,不知不觉地就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竟睡了三天三夜。
她是被一阵低低的饮泣声给弄醒的。睁开眼睛,恍若隔世。床面前跪爬着一个清灵灵的小女孩,女孩穿着一身还有折痕的粉色衣,头发挽了个小髻,一根翠色的簪子斜插在髻子旁边,看上去既清爽又干净。
“小丸子?”清心坐了起来,但一阵眩晕袭来,逼得她又躺了回去。她揉了揉太阳穴道:“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姐姐,你是怎么啦?把自己醉成那样?”小丸子见清心醒了过来,又惊又喜,忙站起来将一碗稀饭端了过来:“姐姐睡了三天,小丸子怕姐姐醒来饿,便每天熬了一点稀饭给你端来。姐姐趁热吃了吧。”
清心抓住小丸子的手:“妹妹你好啦?”
小丸子含泪点点头:“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多亏了姐姐和谷主,不然小丸子还不知会怎么样呢。醒来后,他们说姐姐和谷主去了梅兰国,要小丸子别乱跑,小丸子就一直在这里等姐姐回来。姐姐,你这是怎么啦?”
“妹妹……。”看到这个苦命的女孩终于好了,不傻了,清心一时百感交集,抓住小丸子的手无语凝噎。
“姐姐,你到底怎么啦?别吓唬小丸子啊你。”小丸子吓坏了,忙用衣袖去擦清心眼角的泪水,岂料这一擦,那泪水更加的汹涌了出来。
于是,小丸子也干脆伏在床沿上哭了起来。她一哭,清心反倒平静了,她慢慢坐起来,说:“妹妹别哭,起来喂姐姐吃粥吧。”此刻,唯有这样,才能体现她对小丸子于水深火热中建立起来的情感了。
小丸子果然破泣为笑,忙高兴地端来粥碗,一勺一勺地将稀饭送到清心的嘴里。
“对了姐姐,奇怪的紧,听五莲门的人说,他们昨晚竟然做了同一个梦——。”小丸子边喂边说:“他们梦见谷主在一个漫天飞雪的地方养伤,那里好冷哦,可谷主一件衣服也没穿,就那么赤,赤裸裸的——。”
小丸子脸红了一下,继续道:“他们还说,除了谷主,谷主的旁边还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那老头儿手里拿着,拿着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清心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他手里拿的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噗!一口稀饭不偏不倚地喷到了小丸子的脸上,清心捉住小丸子的瘦肩:“什么心脏?”
小丸子吓得直摇头,清心见状,猛然醒悟过来,垂了眸子道:“对,对不起,姐姐大概酒还没有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