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飞身掠过莲花塘,一路逶迤往洞里掠去。洞内再没有任何羁绊物或守卫,因为有了这片妖荷,几千年来,还没有谁能成功穿越过它!
在走了大约二十多米深后,终于在一个类似牛圈的地方停下了。
一股气味,一股像稻草腐烂的气味飘飘渺渺地萦绕在鼻翼下,很闷湿的感觉。一排用棕榈木做成的约有一人高的结实的栅栏挡住去路。栅栏很高,光线很暗,两人借助灵力才从栅栏的缝隙里看清里面的一切。这是一个大约十来平米的牢房,里面阴暗潮湿,到处长着滑湿湿的青苔,青苔上面,爬行着一些乳白色的小东西,无数只小鸡头虫在里面飞来飞去。这种飞虫体积小,毒性却很大,人若被它咬一口,轻则奇痒难耐,重则红肿溃烂。清心惊悚地看了看,这种可恶的小飞虫竟不下数百只,它们像跳骚一样在里面神出鬼没。
一堆烂草堆放在墙角,烂草上,一个人背对着他们静静地躺着。他衣衫褴褛,精神萎靡,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其状之惨,生像是被关押了一年之久似的。
清心闭上眼睛也认识,这人便是两天前被青丘国国主关押在这里的天帝,也是那个胆小怕事,下令毁灭自己母亲,并将自己推入轮回道的自己的亲生父亲。
两千年前的那一幕仍历历在目。那时,自己虽然心如死灰,但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她的内心还是有一点点恐惧感。在最后的那一刻,她也有一刹那求生欲,她希望天帝能够收回成命,放了自己。然而,当她看到天帝对王雉言听计从时,当那些上仙对她怒气冲冲时,她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弱小的自己怎么能够与众神仙斗,与天斗呢?
那时候的天帝虽不是意气风发,但看上去衣冠楚楚,帅气阳刚,一举手一投足儒雅斯文,哪像此刻如此狼狈如此不堪?
此刻看到天帝被折磨成这样,清心的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尽管过去了那么久,但她依然对他恨之绵绵,而且,除了恨,她还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这情感让她茫然,不知所措。
棕榈栅栏对他们两人来说并不碍事,炫枫袍袖一拂就将它解决了。被拆散的棕榈木像尸体一样迅速腐烂,散发着阵阵霉味。清心脚步凝滞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因为,她根本就不知以什么样的感情去接近面前的这个人。
天帝被栅栏散落的声音弄醒了,他眼珠子动了动,以为是自己大限已到,只约约欠了欠身,但并没有起身,甚至连地方也不曾挪动一下,继续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鼻翼里呼吸着发霉的草腥味和地面上湿重的青苔味。只是,搁在草上的那只大手,却似有意无意地握了一握。
“天帝如此淡定,想必知道我们要来救你了。”炫枫的唇边缓缓勾勒出一抹嘲讽。
天帝全身一僵,接着抬起头,然后翻身坐起来,看到炫枫时,脸上划过一抹惊喜,继而看到站立一旁的清心时,愣了一下后,浑身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玉儿,我——。”声音沙哑低沉,似乎包含着无比的愧疚和叹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一闪一闪。
清心眉头微微一蹙,她本来想对他说:没事,一切都过去了。但话一出来却像一块生硬的冷铁:“我不是玉儿,我叫水清心!炫枫,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快走吧。”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脚步匆匆,生怕后面有谁追来似的。
天帝低下头,两手放在胸前,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炫枫眼眸里潋滟着一层柔和的色彩,淡淡道:“她没事的,你不要放在心上。夜书的追兵恐怕就要到了,天帝现在觉得自己可以走吗?”
天帝站起来,试了几下,点点头。又叹息道:“唉,终究是朕对不住她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炫枫说着,不由分说拉了天帝的袖子往洞外掠去。
在那片汤汤的荷塘边,清心蹲在地上将几枚妖花揉碎在水里,揉碎的花瓣痛苦地扭曲了几下后,化成一股黑烟消失了。炫枫和天帝出来时,她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眼睛,同时足下一提,往荷塘对面掠了过去。
在一片长势阴郁的藤萝间,炫枫一把逮住了清心:“你这是做什么呢?回到天庭,你有的是时间赌气,这会儿却赌哪门子气呢?”
“看到他,我总会想起可怜的母亲,想到母亲,我就会想起可怜的自己,你说,我能不恨他吗?”清心抬起泪眼问,手却无意识地揉捏着身边的树叶。
“傻瓜,你是爱多于恨吧?”炫枫刮了刮她的鼻子:“若不是爱他,又何必巴巴地来救他呢?再说,即使你有一百个恨他的理由,却阻止不了他是你亲生父亲的事实!估计那莽汉已将我们进山的消息通知夜书了,夜书的人说不定马上就要到了,所以,我们现在不能掉以轻心,必须马上尽快的离开这里!”
这时候,天帝也跟上来了,他看着清心有些红肿的眼睛,讪讪道:“玉儿,回天庭后,为,为父将会好好补偿你。”
“补偿?你补偿得了物质,补偿得了我母亲的命吗?”清心冷哼一声,又狠狠地将一片树叶揉成了碎片。
那些碎叶片在地上慢慢化成了一滩滩绿汁,清心蹙着眉头,正要蹲下去看过究竟时,炫枫突然将她一抱,喝道:“别碰!这东西有毒。”正要退到一边时,脚步便凝滞在那里了。他穿着一双软底布靴,布靴正踩在那些绿汁上,那绿汁像一块磁铁,将他的那只鞋子紧紧地吸在了上面,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着鞋底,鞋帮,很快就蔓延至鞋面来了。
“快脱鞋。”清心喊道。
炫枫也感觉到鞋子的异样,当下双脚往上一提,整个人凌空跃起,赤着双脚落在旁边的一片草丛里。随即左手往空中一捞,一双崭新的布靴便又穿到了脚上。
“这绿汁的腐蚀性很大,要不及时避开,它会将你整个人都会腐蚀掉,所以,再不乱动这里的任何东西。”炫枫将清心放下来:“天帝救出来了,你们先回天庭,我去办另一件事。”
“我陪你一起去。”清心道:“她是我的仇人,我必须亲手将她带回天庭!”
炫枫转眼看向天帝,天帝自然知道清心嘴里说的她是谁,点点头道:“玉儿,当初父皇对不住你,害你受了那么多苦。如今既已沉冤得雪,凶手理当受到严惩,去吧,别管我了。只是这青丘国国主夜书诡计多端,凡事筹谋很远,你们千万要小心才是。”
“那是当然。”炫枫拉着清心的手,朝天帝点了点头道:“请便。我们告辞。”
天帝目送他们消失在视线内,一伸手,招来了自己的五彩祥云。刚踏上云头,便听得下面一阵喊杀声,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从云头上栽了下来。所幸这五彩祥云有护主的作用,而且,只有天帝才有资格做它的主人,所以,这一小小的惊吓根本够不上危险。天帝驾着五彩祥云在下面的一片狂怒中很快离开了青丘山,往九重天上飞去了。
炫枫拉着清心沿着丛林一直往前跑,等跑到青丘国都城时,两人已经换了另一种装束。炫枫白衣胜雪,长发飘飘,咋一看倒有玉树临风韵味,只是面相粗俗,看了一眼便不想看第二眼;清心倒是又恢复了女儿装,青衫雪肌,看后面不胜娇怯,不过那脸蛋也真不是一般的难看,龅牙豁嘴,蒜头鼻,兔子眼,若不是肌肤如雪,咋一看,还真是大白天见了修罗女。
“我们这次是什么关系?”清心很满意这身装扮。
“夫妻。”炫枫手腕一抖,一把白色的空白纸扇摇在手里。朝前面努了努嘴,拿着腔调道:“啰,娘子,那儿好热闹,我们上去瞧瞧!”
“好叻!”清心将手放在炫枫的手里,幸福且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
一个年轻的女子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她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看上去异常恐怖。
“活该!”人们纷纷朝她身上吐口水,似乎这女子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红颜祸水。
“这位老爷子,这姑娘是怎么啦?”清心忍不住问身边的一个老者。
炫枫将她的手一捏,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道:“别多事,我们走。”随机将她一拉,朝夜书的宫门走去。
“这贱人给自己的主子介绍野男人被主子的丈夫知道了。依照老汉,做出这等丑事来,打她一顿是便宜了她,得把她拉出去喂野狗,睡乱葬岗,薄皮抽筋!咦,人呢?怎么不见了?”
虽然走了很远,但清心还是将老者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停下脚步道:“炫枫,我们回去看看,若那丫头没死,我们还可以救救她。”说完不等炫枫说话,撒腿就朝原路跑去。
炫枫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得跟了上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