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七日,晚上八点。
何羿从梦中昏昏沉沉地醒来,头痛欲裂,耳边则是哗啦的雨声和风声。
他睁开眼,虽然眼前尽是重影,但隐约能判断出这是一个圆胖的身影,正在打呼酣睡。
“谁?”何羿迷迷糊糊地问道。
对面的人没什么反应,依旧在酣睡,而且鼾声极大,令人烦躁。
何羿想站起来把那人拍醒,结果他刚一动弹,左半身便传来了撕裂般的痛苦。
“嘶……”剧痛让何羿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他以微小的幅度低下头,却是看到了自己烂成一片的左半身,何羿不由得面色暗沉。
“原来不是梦啊……”何羿自嘲地笑笑,“不过我怎么还活着呢?”
何羿叹了口气,视野里的重影渐渐消退,他也终于看清了睡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周原。
啊,原来是周原救了我。
何羿这才想起先前是周原及时赶到,把自己从雨中搬到屋内,这才让自己活了下来。
何羿忽然有些感动,鼻头也一酸——毫无疑问,周原能在这种危险时刻,仍然跑来找何羿,绝对是何羿真正的朋友。
自己以前是不是对周原太过冷酷了一些……
想到过往,何羿只觉得惭愧。
“周原……”
何羿哑着嗓子喊道,希望能把周原喊醒。但周原实在睡得太死了,对何羿的呼喊毫无反应。
“周原!”
何羿只能努力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而这次也总算是把周原喊醒了,周原睡眼惺忪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何羿。
“何羿,你醒了?!”周原高兴坏了,他乐呵呵地站起身,跑到了何羿的面前,“怎么样,没大碍吧?”
“不会死。”何羿苦笑道,“但是残疾是肯定的了。”
“是魔龙干的吗?”周原问道。
“嗯。”何羿点点头,“周原,扶我起来。”
“不好吧。”周原有些犹豫,“你伤的太重了,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扶我起来。”何羿依旧坚持。
“好吧。”周原拗不过何羿,只能无奈地把何羿扶起来,“你要去哪?”
“去外面。”何羿说道。
“外面雨太大了唉……”周原摇摇头,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说话不顶用,所以还是把何羿扶了出去。
科研城虽然已是一片混乱,城内居民死伤无数,但由于基础设施的电力供应是靠总控电脑负责,所以还是正常的,路灯也都照常亮着。
此刻冷白的路灯下,男人无头的尸体看起来格外凄凉。
“那是谁?”周原注意到何羿看尸体的眼神不对劲,忍不住问道。
“那是……我的父亲。”何羿低沉地说道。
“什么?!”周原惊地说不出话来。
他完全没想到死的人是何羿父亲,还以为倒地上的是何羿口中的那个“高人”。
何羿的父亲竟然死了,而且是死在魔龙的手上。周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已经难以想象何羿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情了。
“周原,帮我个忙。”何羿终于开口。
“不会是要我去杀魔龙吧?”周原很慌。
“当然不会了,你是我朋友,我怎么可能让你去送死。”何羿淡淡地说道,“我想让你帮我把我爸的尸体搬回来……放雨里泡着总不是个事儿。”
“搬尸体啊……”周原毫不掩饰地表露自己的为难。但搬动尸体这种事确实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办到的。
“办不到就算了。”何羿也不强求,“扶我过去,我把我父亲抬回来。”
“别别别,我去抬,你在这儿歇着就行。”周原咬咬牙,还得走了过去,强忍住心中恶心,气喘吁吁地把何平的无头尸首给一点点抬到了室内。
“谢了,周原。”何羿很感激地说道。
“我们是朋友嘛。”周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接下来干嘛,要把你爹埋了吗?”
“不用。”何羿的脸色忽然变得冰冷起来,“周琦,你怎么过来的?”
“我?偷跑出来的啊。”周原不知道何羿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你爸……他们在做什么?”何羿低着头问道。
“他们开始撤退了。”周原想了想说道,“现在应该到城外了。”
“那你怎么不跟他们走?”何羿转过头问道。
“我来救你啊!”周原很激动地说道,“我听说我爸派魔龙来杀你后,担心得不得了,就找了个机会溜过来。讲真我要是没来,你就死定了。”
“愚蠢!”何羿忽然大怒,“谁让你来救我的!”
“啊?”何羿这样说,周原顿时傻眼,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你有没有搞错啊,我不来,你就……”
“我就怎样?”何羿依旧咄咄逼人,“魔龙要真想杀我,我早就死了,根本不会给你救我的机会。所以就算你不来,我一样死不了。”
“但是……”周原脸胀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且你要是来得早了,一旦遇上魔龙,那你小命也就没了。”何羿毫不客气地说道,“所以我说……你来救我,是一件非常愚蠢且幼稚的行为!识相的话就赶紧滚回去,兴许还能追的上你爹他们。快滚吧!”
“何羿……你赶我走,其实是不想连累我吧?”周原冷静下来,喘着气说道。
“废话!”何羿大着嗓子吼道,“我现在就是个半残废,你留这儿根本救不了我,反而还会把自己搭进去!这个道理你想不通吗?你个猪脑子!”
“不是这么算的啊,何羿。”周原却是叹气道,“我知道你经常权衡利弊,寻求最优解……但许多事情不是都能这样粗暴地解决。就比如这件事,你是我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会来救你,哪怕只是过来给你收个尸。”
“你……”这下轮到何羿说不出话了。
“而且我也不是一时冲动,更不是猪脑子!”周原激动地辩解道,“我人不见了,我爸肯定会派人来找。到时候就能连你一块儿救了!我说的没错吧!”
何羿呆住了。
周原所说的句句在理,何羿一时竟无法反驳。他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小瞧周原了——别看周原平常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但在关键事情的抉择上,周原心里门儿清。
而在智商上,周原也远超何羿。
“对不起周原,是我说错话了。”何羿无比惭愧地说道,“我不该那么说你。”
“没事没事,你也是为了我好嘛。”周原很理解地说道,“总之现在我们就在这里等着。我知道你现在报仇心切,但你现在这样肯定杀不了魔龙。杀魔龙的事情还是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我这伤还能好吗?”
何羿看着自己抬不起来的左臂,和完全没有知觉的左半身,露出了凄凉的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