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这是一招臭棋，但它至少是有效的。”面对何平的批评，周琦依旧不为所动，“而我也确实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但这个方法实在是太糟糕……”何平低声说道。

“确实。”周琦并没有否认何平的说法，“怎么，何先生，你有什么别的高见吗？”

何平沉默不语。

“那就是了。”周琦冷哼一声，“对人类损伤小的方法多的是，但它们之中，没有一个能起到像我这个计划般显著的效果——不付出惨重的代价，人类是不可能停止开战的步伐。也正因为我这个计划对人类来讲极为糟的糕，所以它才有可能成功。”

“可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何平叹气，“对于天界来说，科研城的价值难以估量。一旦失去科研城，第一天界的科技将直接倒退二十年。”

“而这也变相为我们反战主义者争取到了二十年的时间。”周琦坚定不移，“只要最终目的达成，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

“但你的这种行径在旁人眼中与恶魔无异。”何平敬畏地看着周琦，“本意是拯救人类的你，难道甘愿背负一生的骂名吗？”

“只要能成功，背上骂名又如何？”周琦苦笑着摇摇头，“若是人类最终真的被莱兹屠杀殆尽，那么唾骂我的人也都会不复存在……那才是真正的悲哀。我不想见到那一幕，所以我必须做出行动。”

“明白了……你是真的勇士，是可敬的行动派。虽然你的做法很极端，但无疑是为了改变局势而做出了切实的行动。”何平看向周琦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意，“与你相比，我遭遇了挫折便自暴自弃，放弃了心中的追求。在这科研城内干着无意义的工作，昏沉度日……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根本不配做你的前辈。”

“但你毕竟是开路的先锋，这份功业是抹去不了的。”周琦语气也平和了下来，“总之谈到现在，虽然您依旧支持反战，但并不赞同我们的行为方式……所以您并不打算加入我们。是这样吧，何先生？”

“不。”何平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我对［反战］这件事，也是有些许的动摇。”

“为何呢？”周琦也不气恼，静静等待何平的解释。

“我一直觉得我当初销毁全部研究资料的举动过于冲动，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在反思……反思我是否能有更好的做法。但我思索的越多，我就越迷茫。”何平说道，“直到最近，我才稍稍理清了头绪——我找到了我困惑的根源。”

“是什么？”周琦问。

“周琦，我们为何反战？”何平自问自答道，“因为我们看到了末日之景，看到了天界舰队被莱兹打爆的场景。但问题是，谁让我们看到这些场景的？有没有可能是莱兹故意让我们看到的？就为了扰乱军心，促使你这样的人出现，间接削弱我们人类方的实力？”

“不可能！”周琦毫不犹豫地否定，“莱兹执着于生物技术，这种使人产生强现实幻觉的技术它们还达不到。”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何平平静地说道，“［莱兹执着于生物技术，拒绝研发其它方向的科技］已经是三百年前的古老情报了。三百年的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怎么就知道莱兹没有发生转变？”

“如果莱兹真的拥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技术，那我们人类就更加没有胜算了。”周琦却是顺着何平的逻辑继续说道，“我坚持反战的道理依旧没有错误。”

“你反战，不代表莱兹就不想发动战争。”何平抛出了他最后的理由，“当年莱兹因为黑雨而被迫从地球撤离，但它们迟早是要打回来的。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周琦不说话了。

“既然明知这一点，你却还要靠降低天界军事实力的方式阻止战争……这实在是太愚蠢了。”何平悲痛地说道，“或许你可以阻止三十年后人类的毁灭，但如果三十一年后莱兹主动打过来，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我有什么办法？！”周琦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歇斯底里地吼道，“倘若人类真的三十年后就没了，那再考虑三十一年后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劫难只能一重一重地度啊！”

“看来你我的分歧，就是在于是否相信三十年后人类必败这件事了。”何平说道。

“这也是所有反战派与主战派之间的分歧。”周琦忿忿地说道，“何平，你都看到末日之景了，难道还不相信人类必败吗？”

“我无法保证末日之景不是莱兹刻意让我们看到的，所以我持保留态度。”何平沉声说道，“现在的我既不反战，也不主战，只是个局外人。如果可以的话，我更主张防守反击。”

“你终究还是选择了逃避啊，何平。”周琦收拾心情，不屑地说道，“当初我来到科研城后，出于憧憬，我曾经调查过你。但那时你的颓废令人心惊。我原以为你这等人物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你却是选择了放弃，选择了碌碌无为。什么狗屁持保留态度，你就是害怕做出抉择……害怕失败！”

何平脸抽了一下，却是一言不发。

“虽然你让我很失望，但这场谈话还是很有价值的。”周琦转过身，背对着何平说道，“你走吧，我答应过你儿子，让你平安走出这里。”

“谢、谢谢了。”为了与周琦正面交谈，何平耗掉了自己最后的底气，此刻他又回复到原本畏畏缩缩的模样。

“顺便说一下。”在何平走出门之前，周琦又冷冷说道，“你儿子都比你有血性。”

“那实在太好了。”

何平苦笑一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