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昼锦心软了一瞬,看他们仍旧在你推我让,就是不敢开口问,于是自己开口,自问自答:“我真的会武道吗?真的。”
“我真的打败了庄必凡吗?真的。”
“小谢以后也能学武道吗?是的。”
“也能像我这么厉害吗?是的。”
几人交换了几眼,都傻笑起来,也都放松了些。
谢思危却敛了笑。
他看着那个满脸无奈的小姑娘,抿了抿唇。
他发现小师父这个脾气啊,真的是非常非常可爱了……就,有多凶就有多软,有多暴就有多甜。
就像沈昼眠说的那样,你对她有一分好,她认可了你这个人,就会对你非常宽容,对你十分好,百分好。
就像现在,明明她之前都打好主意,定妥说词了,可这个时候,为了给他撑面子,又为了眼前坐的是她比较喜欢的边军,就直接把话说出来了,也不怕将来要费劲圆谎。
他怀疑,要是现在有个人磕头求她收徒,她说不定都会收!
沈昼锦若是知道他怎么想,一定会告诉他,收徒是不可能收徒的,她底线还是很坚挺的。
但谢思危生怕她越说越多,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道:“走走走,兄弟们,喝酒去!”
大家也不好意思多待,就一呼啦走了。
结果一直到晚上,沈昼锦吃完晚饭要睡了,他还没回来。
谢思危的病,要每天行针用药,断一天,虽然不是真的就要从头来了,但也是很麻烦的,沈昼锦只能出来找他。
屁大点地方,倒也好找,沈昼锦顺着路走出一段儿,就找到了小酒馆,过去一瞅,十来个人已经全都喝倒了,谢思危也倒了,桌子底下都躺了三个,一个清醒的也没了。
沈昼锦只能丢给店老板一个银锭子,让他把这些人都抬进客房,让小二守着,看有吐酒的就照顾照顾,自己提着谢思危就回来了。
结果回来的路上,就遇到许良金一身黑衣出门,遵从约定过来跟暗卫说一声。
一照面儿,两人都是一顿。
许良金看了看她手里横提着的男人,干巴巴的道:“我,我去敌营杀人。”
“哦,”沈昼锦道:“一路顺风,平安回来。”
许良金讪讪点头:“好。”
他又看了看那个男人,满脸复杂的走了。
沈昼锦把人拎回来,放在美人榻上,让戚兰秋去熬醒酒汤,然后还得尽职尽责的下针喂药,因为他喝了酒,还得微调药方。
一通忙完一个多时辰都过去了,沈昼锦困的直打哈欠,一边骂骂咧咧:“我要打死他,你们谁都别拉我,我明天一定要打死他!收个徒弟这么操心,以后再也不收了!”
因为美人榻被占了,只能在地上睡的江殷炽幽幽道:“放心,不拉。”
沈昼锦:“……”
第二天谢思危醒过来,神清气爽,一点宿醉的难受也没有。
就是渴的厉害,爬起来先灌了半壶凉茶,一边问暗卫:“昨天谁送我回来的?”
暗卫道:“是小主子把你拎回来的。”
江殷炽在旁边练拳脚,一边道:“小锦爷一边下针一边骂你,还说要打死你呢。”
谢思危笑了一声。
沈昼锦跟戚兰秋练剑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他在笑,瞪着他道:“你还笑!我有没有跟你说行针不能停的?!”
谢思危道:“对不起师父,我以为我肯定能按时回来的。”
江殷炽在旁边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就是,”戚兰秋小声道:“说打死,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谢思危啧了一声:“我没得罪你们吧。”
戚兰秋:“呵呵。”
一边说着,就见孟清荣带着下人,提着食盒过来了,一听说这位是真徒弟,孟清荣的小眼神儿,也是写满了羡慕。
等吃完饭,孟清荣走了,沈昼锦看了看天色,就问暗卫:“昨天许良金去杀人,他们夜袭了?”
“不知道,”暗卫老实的道:“我又不能往里走,我就是跟王爷安排的人说一声许良金去了。”
沈昼锦点了点头。
谢思危问:“什么许良金?什么夜袭?”
沈昼锦就示意戚兰秋给他讲了讲,一边想起来问他:“你们边军,是不是有不扰民的军规?”
谢思危点了点头:“对。”
“我说呢,”沈昼锦拈着小点心吃,随口道:“我说我跟许良金比武时,边军跟百姓这么亲近。”
谢思危看了她一眼:“师父,你为什么一副这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可知道这有多难得?”
沈昼锦的手停了停。
她之前刚从现代位面回来,见惯了军纪严明的现代兵哥哥,确实不觉得很稀奇,但她自觉得还挺中肯的,所以才格外注意,难道是她的表情还不够惊讶吗?
谢思危正色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
沈昼锦吃不下去了,慢慢的放下碗:“听过。”
她听过,也亲眼见过,还曾经亲手杀过,比土匪还凶残的官兵。
梳子是有齿的,所以梳子梳过之后,还会有些残留;篦是密切梳,所以篦子梳过空空荡荡;剃就更不用说了,赤地千里,真正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谢思危续道:“孙子兵法读过没?‘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因粮于敌,字面意思就是从敌人处取得粮草。
从敌人处怎么取得粮食?还不就是屠杀掳掠,以战养战的意思?
古人军纪有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严苛之极,但并没有什么“军民一家亲”。
残暴和军纪严明并不冲突,事实上,保证军队的野性,是许多将领极为赞同并身体力行的,屠杀掳掠也是军队的正常福利,杀良冒功之类的事情,更是屡禁不止。
为什么呢?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时粮草是重要的物资,可是在这种时候,运粮不光是“粮”本身的调度,还需要大量的人力,车马,过程中还有可能被敌人袭击。
这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极为沉重的负担。
所以孙子兵法提出了速战速决、因粮于敌,粮草直接就地从敌国境内获取,减轻本国的负担和运输压力,还能削弱敌国实力。
后世还有人进一步引申,提出了“分众掠地,取其秋谷;破地降邑,取其仓粮;或德盛而恩深,民咸馈献;或以权而济世,抄获为资”(注:引用自《草庐经略》)
这原本是一种权宜之计,后来便成为了一种常态,冒死投军为发财,这就是大众的认知。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沛公“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就可以判断出“此其志不在小”。
正是因为这并非常态。
就连千古名君李世民,当初想接受投降,都有人劝说“士卒所以争冒矢石,不顾其死者,贪虏获耳;今城垂拔,柰何更受其降,孤战士之心!”(注:引用自《资治通鉴》)
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说,士兵们奋不顾身攻城,就是为了城中的金银财物,现在接受了对方投降,岂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以至于李世民不得不动用自己的小金库安抚。
一直到后来,岳飞的岳家军,提出“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且坚决执行了,就连金兀术也感叹“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这非常难得。
但,这也需要充足的后勤补给,否则的话,真到了人要冻饿而死的地步,什么军纪都约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