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模糊的亮光中，我睁开眼睛醒来，今天正是要觐见迦勒国王的日子，洗漱完毕之后我便前往使馆的膳堂准备用餐。前脚刚刚踏入膳堂的我就看见了一班文武大臣肃然站列成两排，而正对我的当中餐桌上，是一个华服非常的人。

不用想，必定是国王。他个子中等，体态稍瘦，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却有微微的白发，脸部的皮肤平和，皱纹很少，只是眉宇之间有些劳累之气，不是很有干劲的样子。他身上的衣服尤为显眼，倒不是华服的华丽程度，而是细细观看之下，竟然有隐约的绿色光芒在流动，环绕全身，很是让人惊讶。

尽管昨天有所怠慢与我，但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先行礼总是没错的，于是我单膝跪地，按照迦勒的礼仪，左手上托，右手下放，口呼“威瑟姆使臣有幸蒙迦勒国王接见”。

其实我的心里还有另一番另一番打算，本来我所代表的是威瑟姆的国王，虽然是使者，但身份是不低的，所以这样做没有必要，不过我倒要看看迦勒的国王对昨天的怠慢怎么解释，一国之王就是国体，国无礼难道能是正确的么？

但让我非常失望，国王只是示意我起身坐到一旁，并没有对昨日的怠慢有何解释，无礼至此，其人水准可想而知。

“迦勒近日突遭天灾，粮食有所饥荒，有些不法的民众闹事，昨日本王亲征，故而没有接见使者，如有不当之处，多多见谅。”他轻言道。

有些话说了不如不说，这就是典型，这样的解释只会让人觉得是无理至极的表现——不法民众闹事你就要亲征？那要是叛军、他国入侵什么的，你是不是就得把你们家祖上的那帮人挖出来才能平得住？一群手无寸铁的人民都要御驾亲征，难道堂堂迦勒国无人了？这样的理由拿来推辞，怕只能蒙傻子。

还要我见谅？我怎么见谅？？身为国王，知道自己有所不足，居然还要外国的使臣见谅，你的礼仪学到哪去了？国王尚且如此，还指望子民能是什么样？

不过，这样的话我是不会说出来的，但在这个王国里真正有影响力的必定不会是国王，否则就是这个王国快要终结了。

“国王言重了，我威瑟姆和迦勒长久以来都是商业上的好伙伴，在军事政治上也有相当的合作，今日迦勒有事，我们没能帮上忙已经是自觉有愧于盟友了，何来国王不足之说？况且人事变动实属难测，天灾更是意料之外，岂能归咎于国王您呢？只是不知素来粮食大国的迦勒，怎会突然天灾至此，让我等外人实在费解。”

奉承够了，该摸底了。

对面的国王顿时语塞，但见他右手轻轻外扬，然后微微地敲击了两下桌面，背后一人挺身而出——正是那日恭迎我的迦勒当朝首相。

“使臣大人有所不知啊，半个月之前，我迦勒国重要的水道‘郎德河’突然断流，后来虽然恢复了一点，但完全不能和昔日的流量相比，水为农之重，无水怎么能供应迦勒的农事呢？北方的农民要调水源过来，但我们眼下对这个要求无力应付，只能开放王国的粮库以赈灾，但那些刁民却趁机勒索政府，不仅要粮还要钱，眼下迦勒国四处因水断粮，哪还能去只顾着一处？钱自然是给了，但开了这个口，全迦勒的农民都要啊，政府勉强维持，谁知道刁民们竟然乘机谋反，为了破敌立威，所以我们国王才御驾亲征，以彰显王国的决心。”

胡说八道也得有个限度，这个胡说八道真是够绝了。堂堂大国，断了几天水就有这么多人造反，以至于御驾亲征的局面，我还真是遍览历史头回听说。

只怕断水的确只有数日，断民心何止一朝两朝啊！

而且这样的话也不是什么文采飞扬的言语，只不过是遮掩而已，为什么还要旁人代说？我不用想都知道，如果是魔龙在此的话，一定会对答如流，不敢说没有破绽，但起码一言镇场还是可以的。

是啊，和魔龙相反的表现，也就是和魔龙相反的能力。

只是徒有国王的身份，没有治国的才能，呵呵。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站出来替他说话的人就必定是我将来公关的重点，上得王心，又是如此的油嘴滑舌，想必下也能玩的转，且身任当朝首相，一切就压在他身上了。

“原来如此，我虽是威瑟姆的使臣，但曾经也有周游列国的经历，如果我记得不错，郎德河的上游应该是‘迷雾之里’吧？出现如此大的变故，那里想必也难脱关系，不知国王可曾派人前去打探呢？”

“我们的确派了一队人前去，不过只发现那里的环境凋零许多，整个地区原先笼罩着的雨雾什么的奇观都慢慢消失了，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估计很萧条了吧。”又是那个首相作答的。

这可就奇了怪了，怎么都是他说话？

“那日在使馆接待我的便是阁下，当时只知阁下是首相，还不知真名。”我的目光迎上了一脸笑意的他，“今日正想请问尊贵之名。”

不过这一次，回答我的不是他，而是国王：“他是我们迦勒国中最有才干的人，也是我的左膀右臂，名叫‘德克里·俨蠕’，每次国中的大事都麻烦他了。”

国王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看来甚是喜欢。

“俨蠕大人，日后还望多多指教！那日相见，仅观面相就颇觉不凡，果然是明君手下无弱臣，想必于史官笔下亦能成为迦勒国史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吧！”

“哈哈哈哈，威瑟姆的国使果然不同凡响，我已四十有余，也算人到中年，听见如此之言，心里竟然还欣喜不已，论口才，天下还有何人能与您想比呢？不愧于使者‘游于四方，不辱使命’啊！”

友好的言语结束了，饭还是要吃的，尽管国家如此，但我看国王的餐盘上依然没有少了王室的繁杂，倒是这位俨蠕大人的餐盘里素得可怕，也就比几根青菜加清水好那么一点。

这样的作秀是能骗过一般人民的，但是骗我们这样的人就太滑稽了——你体型微胖，面色红润，说话有力，难道能像是吃了半个月的苦出来的人么？君不见历来饥肠辘辘下，哪里还有面色红润可言？不是菜色，就是土黄，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也只能骗骗无知的人民了，稍微有点头脑的都骗不过。

当然，他更多的是做给国王看的，毕竟臣子和王国再怎么亲切，一同用餐的机会还是不多的，这么好的机会抓到了，岂能不好好表现一下？再一看其他人，也都向着他学，盘里的东西真可谓是寒酸。

我的餐盘倒也还行，起码荤食还是比较丰富的。

餐完之后，我把此行的目的向国王做了简单说明，他也同意我在这里做长期观察，还为了表示他的气量非凡，破格给我随时调阅图书馆资料的特权——但有一点，我要在回国的史料撰写中“多多美言”，这自然是不难的。

其后的日子并不怎么有趣，但也不无聊。其实不管我此来的场面目的是什么，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找个机会外放以避开宫廷里的风头，所以我的使命并不重要，反而空出了许多时间继续查阅资料，直到有一天我在图书馆里无意中遇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