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被人从被窝拉到机场,因为飞机延误等了两个多小时,等到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喂?小波,我们到了,不用取行李,马上就出来。”
陈一沐一手举着电话,一手拎着旅行袋,快步朝出口处走去,走了一会儿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个人。
“你还好吗?还难不难受?要不我跟我爸说一声,先送你回家。”
我摇摇头,哑着嗓子说:“我没事,先去医院。”
不知道是没吃早饭的缘故,还是因为飞机降落的时候太颠簸,我晕机了。
不晕机的人不会明白这种痛苦,我现在满嘴酸水头痛欲裂,整个人都是软的,只想找张床好好躺一会儿。
可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看陈一沐的表情就知道,情况肯定不乐观。
机场外面停了辆黑色奥迪,车上的人看到陈一沐出来,立即下车朝他招手,“四哥,这里。”
上了车,陈一沐介绍道,“这是陈波,二爷爷家的,他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叫陈落英,二姐叫陈雅南。”
陈波在后视镜里看着我说:“叫我小波就行了,小清姐。”
“……”
为了缓解我的不适,陈一沐翻出手机里的全家福给我看,“这就是你外公外婆,这个是我爸和我妈,也就是你大舅,这个是我哥和我大嫂,这是他们的儿子……”
就这样,在陈一沐絮絮叨叨的介绍中,车子开进医院。
自从爸妈去世后,我就一直很讨厌医院,觉得这是个自相矛盾的地方,左手生老病死,右手迎接新生。
陈家是个大家族,听陈一沐说的时候,我就已经有心里准备了,可等到医院的时候,还是被这样的阵仗吓到了。
只见病房门口站着十几个人,全都用看猴子的眼神看着我,“这就是小清吧?快进去吧!你外婆听说你要来,激动的一晚上没睡。”
我这个人有些慢热,一时间适应不了这样的热情,听到这话转头去看陈一沐,这货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陈一沐没注意到我的眼神,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推进病房,“奶奶,我回来了,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话音未落,病房里四五双眼睛一起看过来,我就这样再次被赶鸭子上架的跟大家打了个照面。
病房里有四个人,照片上都见过,是陈一沐的父母和大哥,还有躺在床上的老人。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听见心里有个声音说,是了,这就是外婆。
外婆跟我想象中的一样,满头银发看上去很慈祥,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这是妈妈的妈妈啊!
被陈一沐推了一下,我走到病床旁边,看着那个身上插满管子的老人,‘外婆’两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心里承认是一回事,可小时候的记忆那么模糊,这个人对我来说几乎就是陌生的。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外婆被病痛折磨的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沈清。”我朝陈一沐看了一眼,心想这人连我爸妈的事都说了,还能没告诉他们我的名字吗?
外婆似乎在默念这个名字,然后又费力的笑了一下,问我是哪一年生的。
我就像个乖巧的学生一样,有问必答,直到她问起陈老师。
“你妈,什么时候走的?”
陈老师离开多年,即便是现在提起来,心依然如绞住一般的痛,更何况是刚刚知道这件事的外婆。
我还没有回答,旁边的监控器已经发出报警,那个据说是我舅舅的人脸色一变,“快去叫医生!”
医生来的很快,大家七手八脚的去看病人,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突然想起沈老师和陈老师走的时候。
陈一沐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手轻轻搭上我的肩膀,“我们去外面等。”
茫然的被他拉到外面,看着打开又重新关上的门,心头突的一下,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陈老师那幅画。
然后在陈家人惊讶的目光中闯入病房,“外婆!”
等到外婆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医生和护士都退了出去,陈一沐的母亲也出去了,只剩下他们父子。
这时不用别人说,双脚主动抬起,在那个老人的注视下走到床边,握住她被岁月抚摸过的枯瘦的手。
“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不能再失去你,你要快点好起来,外婆。”
老人眼眶一红,瞬间布满血丝,“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孩子……”
旁边的人连忙上前宽慰道,“妈,别这样,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现在妹妹的孩子找回来了,她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你不想见见他们吗?”
外婆听到这话就不哭了,眼睛转到我头上,“孩子,别哭,外婆没事,老毛病了,外婆看到你就都好了。”
抬手一摸,居然摸到满手的湿意,眼泪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
陈一沐抽了两张纸递过来,他爸在旁边说:“奶奶这里有我守着,你带小清回家见见爷爷,也认认门。”
离开的时候我一步三回头,生怕走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个慈祥的老人,就像沈老师和陈老师那样。
可能是晕机后遗症,出来的时候腿软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吃屎。
陈一沐连忙扶住我,柔声安慰道,“别怕,这种情况之前也有过几次,奶奶不还是好好的吗?现在见到你她就更舍不得走了。”
我这会儿头疼的厉害,脑子里‘嗡嗡嗡’的,也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被他搀扶着走出病房。
其他人见我这样吓了一跳,七嘴八舌的围上来。
“哎呦,这是怎么了?”
“没吃饭饿的,刚才在机场还吐了。”陈一沐现在就是我的代言人,朝陈波示意了一下,“我带她回去见见爷爷。”
陈波会意的朝电梯走,“我去开车。”
陈宅离医院还是有点距离的,陈波的车开的不慢,居然也开了将近一个小时。
陈一沐把我叫醒的时候,看着路两边郁郁葱葱的田野,一时间有些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到了。”
车子拐进一条不算宽敞的水泥路,不远处有个小院儿,两层的小楼矗立院中,门口有个小水塘。
车子停在院外,陈一沐下了车朝我伸手,还有心情开玩笑,“啧啧,脸色可真难看,你老公看到要心疼死了。”
我懒得理他,隔着院门看进去,一只闲庭漫步的老鸭从青石板路上走过。
“汪汪!”
出来迎接的是只中华田园犬,它似乎跟陈一沐很熟,一直围着他转圈。
“乖,自己玩去。”陈一沐揉了揉它的狗头,然后抬眼看我,“还撑得住吗?要不先吃点东西?”
我没理他,抬腿朝院门走去。
兄弟俩相视一眼,拎包的那个说:“她刚才是不是翻白眼了?四哥你被无视了啊!”
“废话那么多,干活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干活用的是手啊!用嘴的是阿花。”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阿花撒丫子就往这边跑,一脸傻相的咬住旅行包,像是要帮他分担重量一样。
陈波笑了,“哎呦大侄女,叔可真没白疼你。”
“汪汪!”
眼不见为净,陈一沐不愿跟这种人为伍,快步追过来,“一会儿见到爷爷别怕,他这个人面冷心热。”
这时陈波也跟上来了,小声嘀咕道,“真不知道大爷爷是怎么想的,市中心的别墅不住非要住这儿,跑一趟累得半死。”
陈一沐抬手敲他,“闭嘴吧你!”
陈波一闪躲开,朝我扮了个鬼脸,“四哥骗你的,大爷爷可凶了。”
“……”
陈一沐忍无可忍的推开陈波,领着我进了客厅,“爷爷这个时候应该在书房,我带你去。”
书房就在一楼,陈一沐走过去敲门,“爷爷。”
“进来。”
陈一沐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慢慢开了门,于是我带着一丝期待一丝敬畏一丝彷徨走入书房。
推开门,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套黄梨木的书桌和书柜。
书桌很大,桌面足有一米见宽,上面横铺着一张宣纸,有人站在桌前写字。
听到有人进来,他头也没抬,手中毛笔行云流水般在纸上留下墨迹。
老人写字的时候,陈一沐就站在一边等着,似乎已经很习惯。
倒是我这个外人稍微有些不习惯,老实了一会儿,视线就忍不住开始往别处看。
只见这房里挂着几幅字画,画是那种写意的水墨画,字是那种书法大家之作,不过我在这方面知识空白,说不上来。
有一副画离得近,我看到左上方的署名,陈显之。
这名字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正苦思冥想,旁边的人突然碰了我一下。
我下意识的抬头,就看到那人停了笔,视线透过老花镜的镜片看过来,“叫什么名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我突然有些怀疑,陈一沐这个不靠谱的家伙,他到底有没有把我的名字告诉这些人?
“沈清。”
也不知道这个名字哪里有问题,只听我那便宜外公冷‘哼’一声,慢慢放下手中的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