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的时候离真相差的不是一点点距离,而是一点点时间。彻夜未眠的我等到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时,终于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睡意。搁浅的并不只是对于自己过往的思考,同样还有在今天回到山上的计划。天亮了,我困了,可能是缺少了夜色这个可以包容一切心事的大背景,所以到了白天,就连思考这件事情都变得举步维艰,当然,也有可能是大脑超频运转的后遗症,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思绪,都难以继续进行。
于是在这个世人开始苏醒,整个世界睁开双眼的时间,我推开了那扇古旧的门,开始补觉。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和平常的生物钟完全相反,可是这一觉,却睡得更加轻松舒适,虽然醒来时太阳已经高悬天空的正中央,可是即使如此,却比在山上清晨自然醒时更为洒脱快意,可能这也是一个标志,一个我的思考方向正确了的标志。没有了那么沉重的思绪压在心上,休息的时候也就更加自然,可能睡眠由潜意识操控,所以这个白天才这样的轻松惬意。
只是睡醒后心中还是一片迷茫,也许我找对了方向,知道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可是我还没有抵达终点,还没有看清一直在干扰着我的究竟是什么。我知道自己已经靠近了一点,甚至可能还不只是一步的距离,可是我还没有站在它的面前,还没有看到它的真容,它还是一个只存在心中的概念。这件事情很僵硬,没有任何的转圈余地,要么抵达终点,要么就在.asxs.周围团团打转。在终点之前的所有步伐可以看成是积累,但是没有抵达终点之前,它们也始终只是积累。
我知道我自己已经踏出了很多步,只是我还是不满足。可能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了想法,就想要尽善尽美,就希望一步登天。可是没有基础,没有积累,怎么可能会像昨晚的顿悟一般,领悟那么多的东西。如果用一个词来描述,那一定是七大罪中的贪婪。只是贪婪本没有罪,有罪的,是因为贪婪而无法控制自己的人。不过还好,我不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可以不顾一切的人,毕竟山上还有拂尘,他同样是我珍视的家人。
赶着下午最早的那辆通往山下的班车,抱着两匹布就踏上了回山的征途。不过像我这样的傻子不多,所以车上并没有来时那种弥漫的汗臭和不散的香烟味。空旷的铁皮巴士里充斥着老旧的空调散出的并不算冷风的冷气,聊胜于无,差强人意。不过虽然说是到山下的巴士,终点站离小破观也有六里地,可能这也是小破观荒无人烟的主要原因之一,到了最后,车上剩下的,除了我,也就只有那个扯着嗓子打电话的司机。
其实我本身对于民生是不太关注的,只是下了车以后,我才明白了最后一公里会是多么煎熬、从站点到小破观没有任何的交通工具可供使用,更何况还是顶着烈日,抱着沉重的布匹。然而终点站也没有什么避暑措施,所以就只能顶着骄阳,抱着布匹上路,一路上看着汗水在额头和黄土之间架起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在土地上留下一串印记证明是我走过。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老道下山买布匹的时候回山的时间,就是那个带着星星的夜晚。最后一班班车到终点站的时间是下午六点,或许天色会有些深沉,但是对于夏天来说,绝对不会到群星闪烁的地步。那么老道回观里那么晚的原因,就只能是他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比如在路边的草窝子中避个暑,等捱过了最难熬的时间再上路。我确信自己接近了真相,只是这样一来心里反而更不舒服。这个人肯定不知道当时我在观里等的有多着急,就算是知道了,估计也不会介意。
只是虽然明白了老道用的是什么样的方式,但是在沿途我并没有找到他小憩的地点,更何况想明白一切的时候我已经几乎走到了山脚下,所以赶快上山去喝一口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当我的脚踏上了那条已经很亲切的石板路,我的心中就有了一种到家的感觉。小破观给我的感觉和那件布匹店完全不同,可能在那里要更为安心,但是毕竟是客居之地,不像山上这个道门清修之地,给我的感觉更为自由。
顺着山路向上,我突然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还会扛着同样的布匹来走这条石板路,不过那个时候,我的目的可能就是为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做一件道袍了,就像老道之前做的那件事情一样,这种很温暖的东西,可能就是传承吧,只是那个时候,不知道我是年轻气盛,还是说和如今的老道一样,已经垂垂老矣。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这个偷奸耍滑的老道还在不在,如果他能亲眼看到这个小观后继有人,能够看到他的徒子徒孙,那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可能我也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道门中人了,不然怎么会如此看重门派的传承呢。毕竟之前我对自己的家都已经没有了期待,没有了信任,如果说我还那么重视这个仅仅被我当成一个临时落脚之地的地方,未免太过滑稽,因为那不是真心话,所以我也不想说。
只是想着这些,我突然感觉心里似乎多了一丝疑惑,但是它只是悄无声息的出现的一种玄妙的感觉,没有任何的语言能够描述出它的自然。虽然是在一个弹指间产生的东西,可是却丝毫没有感受到突兀,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不合理。我不好说这样的疑惑从何而来,但是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有一种它和这个小观有关的预感。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我没有主动去想太多。
只是在走到最后几级台阶时,看到了那扇历经风霜,漆黑深厚的大门时,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预感是因何而起。一时间,我竟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手中的两卷布匹应声而落,然后翻滚着展开,向着山下滚去,然而我没有时间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