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司空啟真的想做这把杀人刀吗?
那些年他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司空啟本性善良,只是因为他对刘娥的亏欠,才甘心听命于她,他将所有的罪孽都自己一个人承担过来。
“若是有报应就朝我司空啟一个人来吧,娥妹会变成今天的模样都是因为我一念之差。若是当初我能保护她周全,她永远都会是那个善良泼辣的小娘子啊。”
每当深夜,司空啟都会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深深自责,他想要再保护刘娥周全,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
司空啟默默地为刘娥做过许多好事。
他修缮了刘娥曾经寄宿的破庙,救济了曾经帮助过刘娥的高僧,又以太后之名赈济了灾民。
甚至很多可以暗杀的官员,司空啟也能放则放,尽量不赶尽杀绝。
甚至是皇子赵受益被救出,司空啟也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那年叶补之被视为八王党而被猜忌排斥,只有司空啟敢与之交往。
司空啟去到叶府见了叶沛以为是个男孩,颇为喜欢想收做徒弟,还闹出了一个笑话。
也正是因为这个无心的笑话救了叶沛,因为司空啟说叶家只有一个年龄比皇子小的独生子,刘娥才暂时放过了叶氏一家人。
刘娥不知叶补之生的是女儿,因此多年来她都没有怀疑叶沛就是叶家人,而对她信任有加。
那一年的上元节,刘娥命司空啟进行大肆暗杀,司空啟不从命,与刘娥大吵一架。
司空啟愈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再也不想待在皇宫里了。他趁着上元节不禁宵夜逃离了汴梁,躲回老家西蜀崇州做了一名隐士。
刘娥虽找江湖高手在民间寻找他的踪迹,可是司空啟隐姓埋名,就是不肯出山。
当周怀政叛乱被杀,他大骂司空啟阳奉阴违,说怀疑司空啟联合外人换走皇子,他怀疑皇子还活在人间。
刘娥亦起了疑心,命人调查叶家,怀疑叶沛就是当年的皇子,她更怕叶家与赵元俨勾结,决定对叶补之一家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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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啟原来有四个徒弟。
陆畅本是司空啟在龙卫里结交的好兄弟,因为司空啟救了他的命又教了他许多武功,陆畅拜司空啟为师。
后来司空啟出走,陆畅也跟着离开了龙卫。可惜二徒弟甄泽强、三徒弟许世继和四徒弟毛卫礼都在龙卫里为刘娥卖命而死。
而安常原名安士原,则是司空啟在龙卫时的手下,一直跟随司空啟不离不弃。
安士原曾经有一个未过门的妻子,就是柴湘的侍女钟合,因为柴湘出家,钟合也跟着离开了汴京城。
楼子衿是陆畅捡回来的孤儿,司空啟为他起名并将其收养。再往后便是叶沛。
司空啟躲到栖凤山不久,就得到甄泽强的飞鸽传书,说叶补之被贬巴州,即将被暗杀。
接到消息,司空啟却犹豫了,他到底该不该现身?
他知道这是刘娥逼他出山的手段,就算他救了叶补之一家,还会有千千万万的官员被贬、被杀,难道他司空啟都能救得来?
可若是眼睁睁看着不救,司空啟曾经与叶补之交好,又知他一家忠义,司空啟不忍。
可也正是这一个犹豫,等司空啟赶到时,叶家已经全家被害,司空啟只救得叶沛一人活命。
司空啟对叶家
有愧,将叶沛养在栖凤山上,对她爱护有加,将自己的本事倾囊相授。
司空啟本不想让叶沛报仇,他见叶沛单纯善良,只想让她快快乐乐地度过此生。不想命运还是跟司空啟和刘娥开了玩笑。
叶沛下山,入了皇宫,当那次叶沛救了赵祯露出身上所穿的护身软甲时,刘娥就起了疑心。又借看变脸戏之机,旁敲侧击打听叶沛师父的情况,几乎确定巴山就是司空啟。
刘娥命“阴阳双煞”调查巴山一事,果然得知叶沛的师父巴山就是司空啟。因此,她设下计策逼司空啟出山,才有了上面这一系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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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讲完,事情又回到宝慈殿,此刻叶沛脑中浮现一种幻觉。
她仿佛又变成了那个七岁的小女孩,躲在书箱里颤抖的孩子,她无比恐惧、无助。她看见那个杀死她母亲的黑衣人在翻找着什么,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翻看。
他一步步向书箱这边走来,发现了箱子的异样。他掀开箱盖,看见那个满脸惊惧的孩子,他举起手中的钢刀想要砍下,自己却骤然倒在血泊里。
叶沛面前闪现出一个手持狼牙刀的男人,他左手将叶沛抱起来,右手举刀将另一个靠近的杀手杀死。当所有的杀手都死掉以后,那人才将叶沛放下。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我来晚了,元泰,对不起……”叶沛回忆起那个男人满眼的泪,满脸的愧,满心的内疚……
这一切容不得叶沛一瞬间的思考,郭超从神山道长身上抽出另一支钢镖已经掷了出来,掷向叶沛。
司空啟来不及思考,本能地起身护住叶沛。他一低头,那支镖从耳边擦过,司空啟右膝无力地跪倒在地。
同时,郭超的钢镖回归,贴近司空啟的头皮,打掉了他的云纹桃木簪,削落了他一部分头发。那花白的发丝如柳絮般飘落,遮住了他清瘦的面容。
钢镖再次回到了郭超的手里。
此时,太后刘娥就坐在远处的宝座上看着一切,她心情同叶沛一样复杂。
面前这个人是她爱得刻骨的人,是他给了她生的希望,教会了她许多东西,但也是他一瞬间的懦弱,一瞬间的抛弃,让她恨得万箭穿心。
但是她已经报复了他不是吗?
她让他用一生任自己驱使,哪怕去做最坏的事他也义无反顾,那所有的罪孽都让他承担了。
她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她不是恨他,而是爱,她想让他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可是他却选择了离开!为什么?难道是她错了吗?
司空啟扑倒在地,用手中狼牙刀支撑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血污、乱发满地,满身。他死死地盯着刘娥,那个曾经让他爱得不能自拔的女人!
他以为他可以为之抛弃一切,到头来还是抵不过自己内心善良的呼唤选择了离开。
他现在终于把生命也献给了她,他无怨无悔,甚至是一种身心的解脱。
“不!是他救了我,他怎么会是杀死我全家的凶手?”叶沛的脑子恢复了清明。她扶住师父,哭着喊道:“师父!”
叶沛不顾一切扑到师父身边,她父母的死早在多少年前就结束了,就算现在师父为他们偿命又能如何呢?她不想他死去,他死去了父母也不会生还,而她却失去了自己最后的至亲之人。
司空啟抬头看看叶沛,叶沛满眼是泪。
此时,郭超又一次将钢镖掷出,叶沛抱住司空啟想要为他挡住这支钢镖。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支钢镖并没有刺中司空啟和叶沛,而是朝着太后刘娥的方向飞去。
司空啟来不及思考,他拔出插在自己腿上的另一支钢镖,向着刘娥这边掷去。
“铛”一声金属爽脆的声音,两支镖相撞,都掉落在地上。
宝座上的刘娥吓得站了起来。
刘娥用手指着郭超质问道:“你……”
郭超摇晃几下瘫在地上,“是,我就是奸细,若是今天将司空啟和你都杀死,我们就迎接丁宰相还朝,等他登临皇帝之位,我们就是最大的功臣!”
不等郭超说完,司空啟将他手中的狼牙刀掷出,一下戳穿了郭超的后背。
刘娥吓得再次后退。
“保护太后!保护太后!”一队龙卫冲进了宝慈殿,将司空啟等人团团围住。
若是那支镖不从司空啟的腿上拔出,他还不至于马上失血过多而死,可是这下他必死无疑了。
司空啟再一次救了刘娥的命,也是用自己的命与他所欠的债相抵了。
司空啟用最后的气力对远处的刘娥说:“你答应过我,会放过这个孩子的!”
刘娥亦满脸是泪,她一直想杀死司空啟,可是大仇得报却不是欣喜而是心痛。
她爱了他三十年,他是她的恨,她的痛,她的一切。他终于把这些情债都还清了,她还能要求他什么呢?
刘娥微微抬手,对着龙卫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见司空啟必死无疑,也不再纠缠,只围在司空啟和叶沛四周,看着叶沛半扶半背,将司空啟拖出宝慈殿。
司空啟进宫前已经通知陆畅,他本欲带人进宫搜救,却在宫门处遇到了叶沛背着司空啟出来。
“小师妹!”
做过龙卫的陆畅见他们浑身是血,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必问,只将司空啟背在身上,又扶着叶沛,飞快地离开了皇宫。
回到镇远镖局,已经将近五更天,东方朝阳升起,一片红光,似是死神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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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慈殿发生的一切赵祯是不知道的,但是那一夜他也同样未眠。
赵祯在勤政殿等待叶沛的消息,却见林正英急急忙忙回来答复。
“回官家,臣听寻值的侍卫说今日在大内听到一声鞭响,定是乐安郡主所用鱼龙鞭发出的声音,可是等他们赶到却已经不见踪影。
臣猜测,郡主可能是被劫持的,所以才响鞭求救。臣已经带人将宫内偷偷摸排,均不见郡主的踪迹。为今只有……”
“只有什么?”赵祯急切地问。
“只有太后所居宝慈殿没有查询过。”
赵祯站起来道:“朕亲自去宝慈殿。”
范仲淹等人大惊,跪下说道:“陛下,万万不可!您此刻决不能离开勤政殿。”
赵祯不听,仍然往外走,范仲淹拉住赵祯龙袍后摆道:“陛下若去,请踏着微臣的尸体过去。”
“你这是要逼宫!”赵祯指着范仲淹说。
范仲淹道:“臣不敢,等过了明日,臣自去向陛下请罪!”
晏殊、文彦博、韩琦等人也都跪下说道:“陛下若去,请踏着微臣的尸体过去。”
“你,你们……”赵祯气愤地回到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