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沛指着三焦经的几个穴位对赵祯说:“从这里起,有关冲、阳池等二十三个穴位,上接心包经,下接少阳经,最是经脉循行的重要脉络。
昨日刘德妙给你诊脉,我反复搓揉点按这些穴位,让它们或相交或相冲,经络堵塞逆行,刘德妙摸起来岂不是觉得奇脉异常,认定你病入膏肓了么。”
赵祯“哈哈”拍手笑起来,“妙得很,妙得很!你个小机灵鬼,鬼主意可真多!”
两个人说说笑笑,轻松愉快,可不知此时的汴梁城里血雨腥风,残酷至极。
这天傍晚时分,北风呼啸着卷起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侵袭了汴梁城,这一场暴风雪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起,整个东京都变得白雪皑皑,那血腥的红色被雪覆盖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上朝时,大家才发现今日百官到有一小半没有来。大家交头接耳,人心惶惶。等太后刘娥独坐龙椅之上,崇政殿内外皆站龙卫,百官面面相觑,更是心惊。
官家赵祯久病,太后独自应朝已是常事,大家并不足为奇,可是大殿内外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侍卫,明眼人都看得出发生了大事。
只听副宰相吕夷简手持笏板出列奏道:“太后圣明,宰相丁谓犯上谋逆,枢密使曹利用已经将他及其党羽抓捕归案,还有一百三十四名官员参与此事,都已经被枢密府和皇城司控制,听候太后发落。”
殿上官员听说有一百三十几名官员被捕,心中惶惑,个个自危,原本低声骚动的崇政殿,顿时安静得连根针掉了都能听见了。
太后刘娥在龙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百官,她威严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才缓慢地说:“丁谓从先帝起便稳坐相位,想不到竟然生出这样的不臣之心,真是人心难测呀!”
有个不识时务的右谏议大夫冯拯出列奏道:“太后明鉴,丁宰相为相多年,为政清廉,政绩突出,当年为先帝担任亲陵使时,颇有功德。他固然有罪,也要三司会审,莫要无辜冤枉了忠臣。”
不等刘娥答话,吕夷简按耐不住地问道:“难道冯大夫是丁谓的同党不成?”
冯拯怒道:“吕参政,你如何这样说!”
枢密使曹利用出列奏道:“太后明察,这是臣在丁谓府上搜到的证据。”
这时,曹利用身后跟着的一名从官,将装有帝王衮冕的托盘呈现出来。
众人见了从官手里托的东西,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那右谏议大夫冯拯更是吓得跪地磕头道:“臣刚才失言了!是臣失言了!太后明鉴,丁谓其罪当诛!”
副相王曾出列奏道:“当年丁谓身为先帝亲陵使,与山陵都监雷允恭勾结,他们不顾钦天监的建议,只贪工程私贿,擅自移动先帝陵寝,到后来地涌泉水才不得不停工,并且有意欺瞒太后,将先帝陵园置诸绝地,其心可诛!
臣已奉太后旨意查明此事,具体来龙去脉臣都写在这本奏折上了。”说着,王曾将一本奏折递了上去。
又有官员出列道:“太后明鉴,丁谓当年篡改先帝诏书,导致先帝病逝,此是
臣调查的事情经过,请太后过目。”又一本参奏丁谓的奏折被递到刘娥案上。
“太后,臣领侍卫已经抄没丁谓家宅,抄出违禁越制之物万件,收受贿赂珠宝等价值黄金万两,请太后命人清点!”
“太后,臣领命已将入内内侍雷允恭拿下,抄没其在宫外私宅,抄出他与丁谓暗中通信数封。包括其在皇城司勾当官位置上与丁谓私自处置的不公案件数起之始末,诸多证据、信件等请太后过目。”
“太后,女道士刘德妙与丁谓作奸,在宫内实行巫蛊之术,她为太后所献《混元皇帝赐德妙书》中,确已查明放置了草乌头、透骨草等毒性粉末。”
……
刘娥冷眼地看着百官对丁谓所犯罪证一件件、一桩桩地例数出来,心中道:
“真是墙倒众人推,当初丁谓做这些事情时你们不是个个都称赞他英明决断,政绩斐然么?”
等无人再说什么,刘娥才道:“丁谓其罪当诛,只是太祖仁德,当年定下国策不杀功臣、谏臣,丁谓死罪虽免,活罪难逃,理当流放。不知众卿认为丁谓应当流放何地?”
枢密副使钱惟寅出列附和道:“太后英明,自宋朝开国以来,最远的流放地应是雷州。”
刘娥见了钱惟寅心中冷笑:“丁谓结下的好亲家呀!”面上却不表现,只说:“雷州可是寇莱公被贬的地方?”
钱惟寅道:“正是。寇公现在是雷州司户参军。”
刘娥问:“雷州之外再无国土了吗?”
“雷州之外则是汪洋大海,海上有座荒岛,亦是大宋国土,乃是海南崖州!”
“崖州之外再无领土了?”
“崖州已是天之涯海之角,再无领土了。”
刘娥冷哼一声,说道:“那便封丁谓也做个司户参军,去崖州报道吧!”
钱惟寅维诺地说:“太后英明!”
之后,丁谓被贬海南崖州,他的四个儿子与三个弟弟均受连坐之罪,全家随行流放海南。
朝中受到牵连的一百多名官员均受贬,连那一日只为丁谓说了一句话的冯拯都被贬到河南府去了。
丁谓本以为在朝廷上布下天罗地网,可以将小皇帝和刘太后都变为自己的傀儡。
可惜只是一夜之间,他就被自己结的网子网住,濒临灭门。
刘娥没有说一句严厉的话,没有流露一个严厉的表情,便将丁宰相多年勾结的官员一网打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这位自以为是的宰相真是咎由自取,他从此后只能到海南崖州江海寄余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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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几天丁谓流放的日子就到了,丁谓一家二百二十五口人,浩浩荡荡向南出发,家眷车辆,奴仆用物,走了将近一里地,引来沿街百姓上万人围观。
快出宣化门时,坐在马车上的丁月华突然跑下车,朝人群中跑去。押解他们的官兵,拿着长矛跟了上来。
“有人要逃跑!”
“快追!”
三五名官兵追上来,却见丁月华停在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面前,那男子见众人都望
向他,只得跳下马背。
“熙哥!你救救我!”丁月华哭得全身颤抖。她面前这人正是赵允熙。
此时丁月华布衣荆钗,十分可怜,赵允熙却毫无怜惜之意地牵着马后退,原来他只是路过看看热闹,却不想让人这样关注。
丁月华一把拉住赵允熙,哀求道:“熙哥,求你救救我,我为你当妾也好,当婢也罢,我不想去那人烟荒芜、瘴痢横行的崖州,我不想死在那里!”
赵允熙觉得十分丢人,用力甩开丁月华的手,只想快快离开。
可是几名官兵包围了他们,赵允熙想退却又无路可退。只得不停地说:“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丁月华见赵允熙心硬,跪在地上,拉住赵允熙锦绣棉袍的下摆,指着不远处的繁塔说道:
“熙哥,前面便是天清寺兴慈塔,你和我曾在这里赏过春花,‘台高地迥出天半,了望皇都十里春’,难道这些美好你都忘了吗?”
这天清寺内的兴慈塔是一座九层高的六角形宝塔,因建在繁台之上,又被人称为“繁塔”。
因这繁塔是城南制高点,观景的绝佳地,每年春季,这里游人如织,可以看见半个汴梁城的春色,因此“繁台春色”便成为著名的汴京八景之一。
赵允熙听了丁月华的话,不但没有回忆起什么美好,反而更增加了反感,他冷冷地说:“当时你是宰相孙女,可以和我比肩,如今不过流放的罪奴,安敢妄想让我娶你!快快滚开,贱奴!”
说着,一脚将丁月华踢开,牵着马转身走开。
丁月华曾经的骄傲,像琉璃杯落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
她突然发疯一般冷笑起来,笑了两声,丁月华突然对赵允熙还未走得太远的背影说道:“熙哥,你忘了繁台春色,却该记得大庆楼上的美味佳肴吧?”
一句话提醒了赵允熙,他像冷颤般颤抖了一下,转身走回丁月华面前,低声说:“你瞎说什么?你要是敢说出去,咱们都是死!”
丁月华傲慢地抬起头,冰冷如刀的眼光盯着赵允熙:“如果我死,也会拉上你做垫背!”
“好,算你狠!你等着,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丁月华咬紧银牙,此时她的心比眼神更冷。
丁月华原来的侍女跑过来扶起她,说道:“姑娘,咱们回到车上去吧!”
丁月华看了赵允熙最后一眼,慢慢走回队伍。
赵允熙看着丁月华的背影,眼里充满杀气和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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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倒了丁谓,太后刘娥的地位一日盛过一日,百官越发知道刘太后的手段,更无人敢与之抗衡了。
皇帝想扳倒丁谓失败了,而太后一出动丁谓则立刻落马,皇帝与太后的能为高下立判,任谁心中也会产生一些波澜。
官家赵祯身体孱弱,许久不朝,朝堂上的众臣为太后的旨意马首是瞻。原本持观望态度的臣子,也开始动摇,很多人开始倾向于太后这边去了。
只剩下几个死忠的人,如范仲淹、晏殊、韩琦、文彦博等人默不作声,也已经被边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