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沛经过应州和易州两次胜仗,也飘飘然起来。她毕竟还是年轻,以为打仗不过如此。可现实是如此残酷,她很快就得到了教训。
易州一战之后,宋军马上就可越过长城,逼近辽国腹地。是战是和,朝廷上争论不休。
因为一路的胜利,主战派觉得应该扩大胜利成果,以更好的条件去议和,这样能够保证几十年内的安宁。
主和派则认为,见好就收,不要失去已经取得的好成绩。既然辽国已经退守长城之外,目的已然达到,没有必要再长驱直入,进入辽国边境。况且一旦进入辽国,宋军变主动为被动,形势发展不好控制,战线过长,得不偿失。
争来争去,枢密使韩琦与宰相范仲淹还是决定越过长城,扩大战果,以胜利姿态再对辽议和。
杨文广接到圣旨后确定下一步对辽方针,以扇面形攻入长城,益津关、淤口关、瓦桥关,同时开战。主帅杨文广率大军十五万攻瓦桥关,叶沛领兵十万攻益津关,崇学五带兵八万攻淤口关。
不提杨文广、崇学五等人,单表叶沛。
叶沛带兵一路北上,不日攻克益津关,进兵横扫雄州、霸州、固安,直逼涿州境内。
叶沛本应通过益津关后按兵不动,等待杨文广等人入关后协同作战,以倚角之势逼进涿州、幽州。可是叶沛年轻气盛,一路打下来又过于轻松,便以为萧孝先受伤、萧孝礼死后,辽国缺兵少将,无人可以应战,不免骄傲自满,轻敌冒进。
叶沛等不及杨文广等人,想先带兵试探涿州,美其名曰“兵贵神速”!
这涿州比邻辽国南京,被称为析津府的南大门。它东临固安,西接涞水,背靠太行,占着得天独厚的战略位置。
此时已值盛夏,叶沛在离涿州五十里的密林中安营扎寨,找了两个向导,自己亲带骑兵查看地形。走到树林深处,她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可是转来转去都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第三天,叶沛带五千骑兵突袭涿州,涿州城竟然不堪一击,涿州守备曹得仁拱手献城,自己逃往幽州。
叶沛立即命牙将黄剑等人收拢涿州余部,自己亲带三万人马,追击曹得仁。
刚过山坳,山坡上旌旗招展,跑下来上万的骑兵,两杆红底黑边的帅字旗上,绣着硕大的一个“萧”字。叶沛心中掂量,这到底会是谁的军队?萧孝先还是萧孝穆?
待得先锋骑兵左右列队两旁,中间一马当先跑出一名大将,金盔金甲,胸前的蛟龙护心镜闪闪发出金光,胯下骑一匹紫红色的骏马,威风凛凛。
再看此人,身高七尺五六,强壮敦实一名大汉,方面大耳,嘴上两撇胡须,一双丹凤眼正笑眯眯看向叶沛。
叶沛见了此人,惊喜和惊惧兼备有之,她叫道:“萧大哥,竟然是你!”
萧世南一拱手,笑道:“乐安郡主,我在此恭候多时了!”来人正是辽国南平王萧世南。
自从汴梁城萧世南与叶沛分别,已有两三年未见,想不到二人再见竟是敌我对阵军前。
这期间,萧世南的父王萧续远病逝,世子萧世南继任南平王爵位。
本来辽国法天太后萧耨斤忌惮南京佣兵过重,一
直打压南平王。可是此次萧孝先重伤,萧孝礼死于军前,辽国北方又有叛军出现,萧孝穆、耶律匹敌等宿将忙于应付大后方,宋辽战线疲于应对,萧耨斤无奈,才让萧世南领南京守卫八万精兵,抵抗宋军。
此时萧世南已经听说叶沛在代州、易州的英雄壮举,十分钦佩。自知兵力远不及宋军,只好使出诱敌深入之计。
他派重兵把守瓦桥关和淤口关,阻挡杨文广和崇学五。却单单放叶沛入关,并且让叶沛觉得势如破竹,无往不利。
他了解叶沛的为人,知道以她的性格必然气盛冒进,再在涿州峪口处阻击叶沛,准备一举擒获,然后以此为要挟,令宋军退兵。
果然,叶沛一仗接一仗,打得过于顺手,年轻气盛的她果然选择孤军冒进,在涿州峪口处遇到了萧世南。
叶沛道:“萧大哥,想不到今日你我会在敌我阵前相见。”
萧世南道:“昔日为友,本王之荣幸!如今你我皆是为国家计,非私人为仇也!”
“可惜刀剑无眼,若不分个输赢胜败难见君王之面。”叶沛手中已然抽出鱼龙鞭,准备出击。
萧世南仍然一派潇洒气度,似笑非笑地说:“叶家妹子真要跟我动手吗?”
叶沛知道自己远非萧世南的敌手,可是逼到如此地步,难道束手就擒吗?叶沛咬了咬牙,暗中道:“大不了鱼死网破,为国殉忠!”
想到此处,叶沛不再多言,双腿一夹马肚子,乌骓踏雪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萧世南。
谁知萧世南并不亮出兵器,他胯下的紫飞龙也蹄高步缓地跑出。待到叶沛跑到面前,手中鱼龙鞭抖出之时,萧世南手中骤然多了一副手套,皮革编制,中间夹有金属柔丝,他一伸手便接住了叶沛使出的“长虹贯日”,右手一拉鞭头。
马头相错,萧世南左手已然抄起叶沛腰身,将她从马蹬里拽了出来。这一招动作太快,如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叶沛已然离开乌骓踏雪,被抱在了萧世南的怀里,与萧世南共同骑坐在他的紫飞龙之上。
这萧世南手上带的皮手套就是为了对付叶沛的鱼龙鞭特意编制的,它可以直接拉动鱼龙鞭,防止逆鳞划伤皮肤。
叶沛此时执鞭的右手回拽,却敌不过萧世南之力,她知道萧世南的用意,干脆放手。
萧世南收回鱼龙鞭,抓着叶沛腰间的左手忽然被反力一掰,叶沛已然腾空跃起,一个“鹰鹞翻身”翻越到萧世南背后,出双手猛力击打萧世南后心,使一招“苍鹰击兔”,想借力打力,借势跳出萧世南的掌控。
萧世南是何等高手,立刻明白叶沛的用意。他不但不出击,反而来个“蹬里藏身”,顺势一带叶沛左手,又将她擒了回来。自己翻身上马,仍然稳稳地坐在叶沛身后。
叶沛又气又恼,左腿胯鞍回踢,横扫萧世南面门。萧世南身体离鞍左旋,躲过这个飞踹,顺势拉叶沛右腿,将叶沛一个翻转,又拉回马鞍之上。
对阵的两军战士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两人已经坐在同一匹战马上撕斗了十余招。
外人看来,两人关系似乎十分亲密,萧世南始终面露微笑,如同玩笑般耍逗了几番回合。虽然叶沛使尽全身解数,却依然没有逃
脱萧世南的怀抱。
萧世南微微一笑,对叶沛说道:“叶家妹子,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叶沛喘着粗气,想要爆发却不知如何是好。此时她右手被萧世南死死背在身后,难以挣脱,叶沛又出左拳反力一挥,朝萧世南颈部击去,一招“彗星袭月”。
萧世南把鱼龙鞭往叶沛腰间一挂,右手腾出,斜掌震飞叶沛左拳,顺手将她左手也牵回后背。这下叶沛再无还手之力了。
只听萧世南喊道:“收兵!”辽军如洪水般退回峪口之内。
黄剑等人眼见着叶沛被俘,急得直跳脚,可又怕冒然轻进中了敌人埋伏,不但全军覆灭还会伤了叶沛性命,只得退守涿州城,快马通知杨文广,商量下一步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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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萧世南裹挟着叶沛回到辽军大营。由于盛夏酷热,萧世南回帐后便将叶沛交给两名女兵看管,自己由侍从服侍着,褪掉盔甲,梳洗换衣。
叶沛打量着萧世南的军帐,比杨文广的要气派辉煌得多,毕竟萧世南是亲王之尊。况且契丹是游牧民族,在他们学习汉制、建造宫殿之前,王宫都是这样的王帐模式。因此,契丹人更加擅长这穹顶皮帐的搭建。
萧世南的帅帐足有十丈开外,顶高有一仗左右,地上用木架高高垫起,铺着羊毛地毯。帅帐皆用羊皮缝制,为了通风,前后左右皆有小窗。大帐四周又围若干小帐,方便侍从服侍或守卫把守。
帅帐醒目的主位上安置着一张案几,后面有一张胡床,胡床后围着屏风,上面画着八匹神骏的胡马。透过屏风的缝隙,叶沛知道那是休息的卧榻,隐隐看过去,上面竟然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顿感寒气逼人。
正在这时,萧世南走回帅帐,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头上梳着无数小辫,用玉环攒着,耳戴金环,身穿凉绸衣服的契丹富贵公子模样了。
萧世南见叶沛竟然被女兵用麻绳绑缚起来,严厉地斥责两个人。
“你们怎么敢如此怠慢乐安郡主?!”
“大王!”两人吓得连连后退,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
萧世南走到叶沛身边,亲手为她松绑,并且摘掉叶沛头上的凤翅兜鍪。
“真是怠慢了乐安郡主,万望恕罪呀!”萧世南又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叶沛心道:不用跟我演戏,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何必惺惺作态?叶沛将头偏向一侧,并不理他。
此时萧世南又吩咐女兵,“这夏季暑热,还不快服侍乐安郡主偏帐梳洗?”
两名女兵上前一步道:“是,大王!”
说着,她二人带叶沛来到帅帐旁边的小帐之内,为她褪掉盔甲,梳洗更衣,叶沛也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丝绸凉衫。
叶沛看着帐内的装饰,颇有宋朝军帐样式,再看女兵奉上来的衣衫,是自己在汴梁时常穿的圆领纱衫。抬头再看看这两名女兵,虽然是辽国军士,却是辽国所属的汉女。
叶沛心如明镜,这一切都如萧世南阵前戴的那一副银丝皮手套一样,是为擒拿自己,特意准备的。
叶沛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原来我早进了萧世南的圈套,可怜我还自以为是,弄巧成拙!”